大冯氏已是目瞪口呆,半天才指着黛玉,“你,你,你怎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来?你这番话,哪里像是一个正室所说?你难道就不顾身份体面,竟做出这等如风尘女子一样争风吃醋的话来。我明白了,难怪皇太后说你明暗两面,表面上端庄守礼,实则不贤至极!”
“谁说她不贤了?”云臻跨步进来,冷眼对着大冯氏,已是将黛玉护在怀里,“四嫂,若你是来寻常串门说说话儿,我夫妇二人扫榻相迎,若你是来指责她,我这就叫钟顺送客!”
大冯氏受此羞辱,气得脸都白了,“老八,你难道没有听到你媳妇方才说了什么吗?她说活着死了,你身边都只能有她一人。可见你的侧妃之死绝不简单。若说为贼人所杀,前天夜里城里烧杀成那样,你府中都没事,为何偏偏,你一回来,我妹妹她就死了?”
原以为云臻听了这话会重视,谁知,他却满不在乎,反而道,“关于四嫂妹妹的事,我也跟四哥说过,若四嫂愿意接回去,我感激不尽,若执意留在我府上,生死,四哥和四嫂都不得干涉,如今四嫂上门来指责算得上是违约了。”
大冯氏已是有些明了,她目光直直地盯着黛玉,语气里透着愤怒和悲凉,“我明白了,我妹妹这算是枉死了!八弟妹,你真是好手段,把八弟扒得这么牢靠,只是,你别忘了,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就不怕将来自己也会有此遭遇吗?”
黛玉推开云臻,走了过去,站在冯氏的面前,笑道,“四嫂,多谢你为我劳心。只是,人这一生这么短暂,顾好眼前已是不易,又何必杞人忧天想那么远呢?即便将来,我年老色衰,不得王爷宠爱,至少,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半生过去,都在夫君宠爱之中,已是比这世上多数女人都幸运了。反而是四嫂,从与四哥结缡,可有一日如我今日这般肆意妄为,却依旧得王爷庇护呢?”
冯氏的脸色千般变幻,她怔怔地朝后退去,眼里已是蓄满了眼泪,唇瓣哆嗦,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黛玉不忍看她这般失神落魄,道,“四嫂,你若是不忍,冯侧妃的丧事可以由您来安排,这一点我和王爷都没有异议。”
“她是你府上的侧妃,皇太后懿旨册封的,由我来发丧,这成何体统?我今日只是来瞧瞧,全一全姐妹之情,你若是不顾体面,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她喊上自己跟前服侍的人就出去了,走了几步,便听到黛玉在吩咐,“赶紧装殓了拖出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语气之随意,简直叫人寒心。大冯氏不忍再听,快步朝前走去,出了府门,她才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来,歪在车上,一句话不说,只怔怔地看着外面,想着心事,只觉得过去半生实在是白活了。
待到了晚上,云宥回来了,约莫今日是累了,便歇在了冯氏的屋里。云宥无心房事,大冯氏自然不会不顾羞耻地自己凑上去,把在秦郡王府的事说了,叹口气道,“还是皇太后慧眼如炬,早就瞧出她是个没羞耻的,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宥听了,置若罔闻,大冯氏扭头朝他看去,见他躺在床上就跟死了一样,不由得喊了一声,“王爷?”
云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良久才道,“你想我说什么?说她的不是,说你的贤惠吗?你以为她在作怪,你焉知八弟不是享受其中呢?”
大冯氏有些不解了,也不明白她夫君此言何意,忙道,“妾身并无此意,只是,满京城的王府权贵,又有谁和八弟一样,府中虽有侧室却宛若虚设?我那苦命的妹妹,死的时候,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云宥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有些话跟他这王妃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若有个人今日哭着闹着,死都不肯叫他纳妾,也是一件幸事,若有个这样的女子,不管她丑也好,美也罢,贤惠也好,泼辣也罢,他也是愿意宠着,愿意顺着,只宠着她,不要别的女子的。
这样的女子,便是将身家性命都寄予他一人身上,一生荣辱也系于他,全心全意,又哪里不值得他真情以待呢?
小时候,便听宫里的人说,八皇子是最幸运的一个,母妃得宠,自己天资聪颖,谁能想到,婚姻一事上,他也这般叫人羡慕。只是,大皇子被圈禁,太子死了,从此以后,便是他与老八之间的生死之斗了,老八是有人为他守住后背的人,而他的身后呢?
第317章 谋士
冯侧妃夜里被拉出了府,连夜被葬在了城外,因怕天长日久了不知道坟茔所在,次日,黛玉又叫人去给她立了一块碑,只写了姓氏名讳,连个立碑人都没有。
此事,一时间在京城里被人说三道四,说什么的都有。
清山小筑里头,刘近道住的院子里,邢月换了一身下人的装束,正在为刘近道端茶倒水,刘近道接过来,喝了一口,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叫我如何去跟王爷开口呢?”
邢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未语泪先流,“若王爷对奴婢有心,便是死,奴婢也会在王妃手里挣扎着过活,将来若能有个一儿半女,奴婢这辈子也算有个奔头。只是,刘先生,您也看到了冯侧妃的下场了,她娘家哥哥还是永兴节度使,奴婢什么都没有,从前还有皇太后可以依仗,如今皇太后薨逝了,若奴婢没有一点眼力劲儿,将来怕是连一块安葬之地都不得,求刘先生救救奴婢,奴婢原当牛做马服侍刘先生!”
刘近道年近四十,因从前是道士,并没有娶妻生子,如今跟了云臻,是想要还俗,身边若有个知热知冷的人,他也愿意,便道,“你也是个聪明的,既是如此,我便跟你透露一个事吧。如今外头都说冯侧妃死于王妃之手,实则不然!”
邢月先是一愣,转而想明白,已是脸色苍白,全身脱力,如软骨一般瘫在地上,“怎,怎么是这样?王爷太狠心了!”
刘近道却摇摇头,“不是狠心,而是冯侧妃若一直留在王府里,则利大于弊!”
一来,云臻不像别的男人有那闲情逸致去俘获一个女子的心,叫她死心塌地为他,他不屑也不想要,如此一来,冯侧妃留在府中,白白叫她做个眼线,又是何必?二来,云臻又一想心疼黛玉,杵两个人在后院之中,白给黛玉添堵,更是不必。
人的心再柔软,一次次的战斗,攻城略地之中,终究会变得越来越硬的,趁着如今,云臻的心还没有硬到一定的地步,刘近道起身道,“贫道暂且就为你去说这个情吧!”
云臻正在书房之中,听说刘近道来,连忙放下笔,起身迎了出去。刘近道则在门口便给云臻行了个大礼,云臻已知其来意,终究放下一颗心来,笑道,“先生也有折腰之时,倒是叫本王惊讶!”
刘近道顿时汗颜,“看来,没有什么事是瞒得过王爷的!”
“那倒不是!”云臻与他分次序坐了,一面叫钟顺上茶,一面道,“本王也是听王妃说的,后院中事,本王一向懒得料理,所知均从王妃处得知,听说今日邢月姑娘换了一身装束去了先生的院子,王妃便说,看来府中好事将近。她还说,邢月本是本王的庶妃,如今要转手他人,还怕本王生恼,好生劝了本王。”
刘近道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王妃见微知著,实在是令贫道佩服,贫道也无话可说,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云臻笑了一下,止住了刘近道要再次向他行大礼,“本王并不贪心,也一向不太愿意遵从礼法,不过是身份所在,不得不做些表面样子给他人看。本王这一生,所得已多,侍妾本如物,又是本王不曾沾染的,送给先生,又有何妨?”
他笑了一下,“若先生不开这个口,本王还要费心处置,说起来,本王反而要感谢先生!”
刘近道却是想起一事来,“经此一役之后,战局分定,将来天下大位必定属之王爷,王爷一旦继位,九五之尊,富有四海,莫非偌大后宫,三宫六院空悬,也依旧只有王妃一人?届时,只怕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云臻默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一笑,“又有何妨?将来后宫自然是皇后说了算,若她料理不了,才会找到本王,本王如何帮她,将来再说!”
晚上用膳时,十三也在,云臻便说了刘近道讨人的事,并且有把将来后宫之事说出来,吩咐道,“刘先生是极有谋略之人,如今我诸多事还仰仗着他,这场婚事,你去问一下刘先生,是娶妻还是纳妾?你帮忙张罗一下,务必热闹尽心。”
黛玉称知道了,喊了黄芦进来,叫他代为去问刘先生。黄芦去了来后,说,“刘先生说了,他此生无意娶妻,只行纳妾之礼便可。”
饭后,黛玉便叫金钏儿拟了个单子出来,她看了,交给金钏儿,“尽快办好,这些便做邢月姑娘的嫁妆,虽说只是妾室,但有些嫁妆傍身也还是好的。”
黛玉便有些不解,问云臻,“刘先生既然还俗,便正儿八经地娶妻好了,为何非要纳邢月为妾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