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宥冷眼看着冯氏,只觉着自己怎地瞎了眼了,从未看到过一个女人竟能蠢到这般地步,那满肚子的气也就不知如何出了,索性坐了下来,端过一杯茶,喝了一口,消消气,“今日,八弟妹叫本王过去了,说了,八弟如今不在京中,身在战场,是不能回来行大礼的,明日的大礼,由本王代替八弟行。”
冯氏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云宥冷笑一声,斜眼朝她看来,“还有,八弟妹如今已近产期,说了,明日内院里的事就叫你帮忙周全一天,待新妇进了门,再交由她。”
“这,这怎么可能?我嫁妹妹,我帮忙去张罗,还请你去拜堂,凭什么?”
“凭什么?”云宥站起身来,“就凭她是你的妹妹,你不是觉着攀上了一门好亲事吗?你不劳力劳心,谁帮你去劳力劳心?你若不想去,也行,我相信八弟妹那样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且告诉你,她从前是不屑于和你们计较,本想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日子,如今十三弟没了,她这只母老虎已经准备下山了,你且小心着些,我也想瞧瞧,这一次你那妹子嫁过去,将如何收场?”
熙穆院前面的三间厅里头,阖府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们从未到得这般齐过,今日且都来了。黛玉坐在椅子上,借着明亮的烛火,把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见人人都战战兢兢,她很是满意,“你们也不必怕,我没什么事好交代的。皇太后下了懿旨,明日这府里第一个侧妃便要进门了,我怀身大肚,以后也不好再管事儿了,你们若愿意跟着我的,就在熙穆院里打杂,这熙穆院还是和从前一样,若不愿跟着我的,以后就听侧妃调遣,我如今并没有什么精力,也做不出那种挟私报复的事儿来,你们倒也不用担心我会如何?”
“奴等愿意跟着王妃,愿意在熙穆院服侍!”
“愿意的,那就还是和从前一样,凡事听王嬷嬷和王管家调遣,别的就不多说了。”黛玉说完,明月扶着她起身,回到了熙穆院,明霞上了一碗枣茶给她,忍不住道,“皇太后真是的,连皇贵妃都没说要往咱们府上安插人,皇太后倒好,上来就封个侧妃。王爷如今又不在京中,这侧妃进来又有什么用?”
黛玉笑道,“来就来吧,这府里还从来没有个侧妃,既是来帮咱们掌中馈的,也算是个有用的。”
次日,才四更天,黛玉便被人吵醒了,明月原本在榻上睡,起身问了,回来道,“说是四皇子妃已经来了,今日因是大日子,早些来,好调派人做些事。省得回头等客人来了抓瞎。”
黛玉“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明月知道,如今自家主子月份重了,总是睡不安稳,只有这四五更天的时候,实在是困极了,才能安睡些,便不再多说,她自己出去,关好了门,穿了衣服,出去吩咐道,“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在院子里吵,回头等来了客人,就说王妃身子不舒服,今日谁也不见。”
明霞很是担心,问明月,“姐姐,若是如此,岂不是叫外头人说王妃是因为王爷要娶侧妃,这才不高兴,谁也不见?”
“见了,她们就不议论了?再说了,不过是个妾,为她做这大排场已是给了她脸面,还想如何?”
冯氏也没有想到,黛玉会是如此决绝,整个王府里,竟然一个调得动的都没有。王嬷嬷在她跟前弯着腰,唾沫横飞地道,“府上的中馈,自今日已是交出来了,却断无把熙穆院也交出来的道理。寻常人家,便是个妾,她院子里的事儿也还是她能说了算的,王妃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想必还是能保留这点体面的。”
第297章 之请
这话说得,活像是她冯家的姐妹抢班夺权来了。
冯氏忍了又忍,她起了个大早,想着她林氏如今的确是怀身大肚,眼见着就要生了,也的确不能理事,这大日子里头,决不能叫秦郡王府失了体面。谁知,她还想着给秦郡王府存体面呢,林氏却根本不想要这份体面,整个秦郡王府的后院,她连个烧火的厨娘都调不动。
冯氏冷笑一声,“我只管今日的事,既然你家王妃叫我来帮衬一日,那我就尽心尽力帮衬这一日,明日的事,我也管不着。”她懒得与王嬷嬷说话,吩咐身边跟着的人,“谁也想不到,偌大个秦郡王府,里里外外的人竟然不超过一百个人,听说往日里府上做大事,都是从外头的酒楼订的席面,今日也只好如此了。桌椅板凳之类的,也叫酒楼里送,短了什么,你们就往咱们府上去要,且把今日支棱过去就算圆满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对王嬷嬷道,“听说你家王妃今日不大安好,也不见客人,不过,我想,我,她还是要见的吧?”
黛玉并没有起床,穿了一件家常的衣服,头上并无半点饰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原本就肤色白皙,如今竟白的有些透明了。冯氏顿时大骇,生怕她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云臻回来是要拼命的,忙过去,拉住她的手,“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黛玉落下泪来,“我这般不中用,要累嫂嫂一天了,你就当我是你的亲妹妹,且帮衬我这一日,糊弄过去便是圆满了。”
冯氏并不防着黛玉是听到了她在外头说的话了,心里又是气愤又有些怜惜,“这,这是哪里的话,你我妯娌一场,本就是姐妹,你这府上有了事,我不帮着,谁帮着呢?”
冯氏满肚子的话,竟是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反而是安慰了黛玉诸多,又不要她的一个“谢”字,等瞧着她有些累了,把话说完了,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原是来找她理论来的。
只如今再回去说,也不能了,冯氏只好认了这个栽,又难免担心,自己那庶妹进了这道门,在这秦王府的后院里头,还能有个好吗?
“王妃真是多虑了!”她的贴身嬷嬷笑道,“这后院里,甭管你占不占个嫡字,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抓住那男人的心,依奴婢看,秦郡王妃这性子这般强势,平日里把秦郡王管得服服帖帖的,秦郡王心里头未必是乐意的。女人,还是要柔软一些好,贤妻美妾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自古以来,妻不如妾比比皆是呢。”
从福满楼订的席面过来,又是冯氏在秦郡王府的大花厅里头招待来庆贺的诰命女眷们。待新人被抬进来了,众人一看,竟然是四皇子身穿喜服,戴着一朵大花陪着新人拜堂,众人皆是一愣,交相打听,才知说是秦郡王妃的意思,秦郡王在外头征战,府上娶新人,不能叫郡王爷回来,只好委屈了新人,和四皇子拜堂了。
“内里是四皇子妃在张罗,外头是四皇子在拜堂,虽说这婚事是在秦郡王府举行的,怎地像是四皇子在纳侧妃呢?”
“可不是如此,新人进了门,秦郡王妃连面都没照一个,茶也没喝,这礼说不全也不全!”
云臻坐在大帐之中,手里是黛玉送来的信,“有些话,若叫我当面与你说,我实在难以启齿。如今,隔着千山万水,我也顾不得羞耻,我实在是不愿你身边有旁的人,便是不占名分的,我都不愿看到。这个侧妃,虽说是皇太后赐下来的,可是,我也依旧希望她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不愿你与她有任何交集。或许,我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可是今生今世,我依旧想任性一点,将来,等你我都老了,我因今生你的这份宠爱,依旧奢望来世与你相聚。”
云臻缓缓地合上了信,心里充满了甜蜜,又有着无法排遣的愤怒。他知道,皇太后的报复在所难免,她如此也是想着从内部来攻击他,一旦他与黛玉离心,那么秦郡王府便如同土鸡瓦狗般不值一提。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利益上,云臻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他从未想过要纳妾,只因他不敢想象,当他的身边有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黛玉是不是会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外头清凉的月色,独自落泪。只要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他的心便痛得如刀绞一般。
想到这里,他拈起笔来,却又发现,无论是什么语言,都无法表达他心头坚定的万分之一,便只在纸上回了一句话,“此生有你,于愿已足!”
黛玉接到信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了,小冯氏跪在她的跟前,手里捧着一杯茶,恭敬地举过头顶。黛玉笑着看完信,珍重万分地叠起来,道,“你每日里来,非要给我敬茶,我说等王爷回来,你又不肯,你这又是何必呢?”
“妾身是皇太后指来服侍王妃的,并非是服侍王爷的,王爷回不回来,对妾身来说不重要”
“可对我来说很重要,王爷一定要平安回来,可你这么逼迫我哎呦,我的肚子”黛玉一下子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般逼迫我,又是何苦?你进门来,我从未苛待过你,可是我身子这么重,你天天儿来逼迫我王爷,你怎地还不回来,瞧瞧我们娘儿几个被人欺负成这样”
小冯氏手里的茶杯落了下来,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她的脸一片煞白,来不及分辨,李觅便怒道,“侧妃,奴婢劝您做事还是不要太过了,虽说您是皇太后指给我们家王爷的,可自古嫡庶有别,王妃好歹也是正妃,她又怀着身孕,您非要把她逼着早产了,到底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