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由得失笑道,“这真是的,哪有这样的事。且不说宝二哥哥是正儿八经的人,只说宝姐姐家虽说今非昔比,宝姐姐也是姨妈掌心里长大的,又最是循规蹈矩的人,叫人这般误会,也实在是这人太可恶了。”
黛玉虽回来了,云臻却没有回来。黛玉问了,皇帝依旧领着一干皇子们在太明宫侍疾,片刻都不得离开。黛玉便叹了一口气,“幸而今日一早,叫人烙了饼贴身放着,饶是这般,也不知道他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李觅道,“也幸而是王妃想的周到,奴婢问过了,前几次太上皇也凶险,王爷也是这般熬过来的,虽说有下头的人准备着,王爷的性子哪里是做这种事的人,也只听王妃的,才会带了去。”
只是,待云臻晚上回来,那饼依旧是完好无缺的,黛玉问了,他摇摇头,“我瞧着父皇这么大年纪了,中途也只喝了几口,并没有进食,我哪里好自己一个人吃?”
黛玉却是再不忍责备他,只叫人把准备好了的都送上来。
夜里,事罢,二人拥着,黛玉便把今日太明宫里的事说了,她纵有万般疑惑也是不敢问的,云臻道,“你今日是没有去那边,夏守忠去颁旨了,追封她为淑德贤妃,凡有爵之家,三月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一月之内不得婚嫁。原本个罪妇,如今一死,竟成了国丧了。”
黛玉顿时有些哑口无言,“怎地会如此?”
云臻道,“这是太上皇的意思,父皇也是遵旨行事罢了。”
“如此一来,那就成了国丧了?只是,叫后世的人如何评说?”黛玉惊得从云臻怀里爬起来,撑在他的身上,把今日周瑞家的来说的话说了,“明日晚上行礼,我还得去观礼去。”
又说,“那贾雨村又是怎么回事?竟然要升任顺天府了,这人也真正是个人才了,想来他必有一番本事,实在是叫人不敢小瞧了。”她复又躺了下来,“我如今是看不透了,总感觉好多事,任你如何使力,终究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
云臻笑了一下,“瞧你挺精神的,想必也是能再服侍我一次的了。”说着凑了过来,吓得黛玉朝后退去,却终究也没拗过他。
次日,不必进宫,黛玉便醒得晚了一些,歪在床头,李觅进来伺候,她问道,“王爷今日去得可早?可有垫些肚子?”
李觅一面为她整理素服,一面道,“奴婢听到响动的时候,王爷已经要出门了,也没喝,叫人带了些糕点,说是今日坐马车,在车上吃,叫王妃不必记挂。”
义忠老亲王是太上皇的亲兄弟,原本一府的人,还剩了黛玉从未谋面的秋哥儿媳妇,说起来黛玉还应喊她一声婶婶,如今也薨了,这座坐落在皇城东面偌大的府邸,如今已空无一人。
礼部的人已经到了,远远地黛玉挑起车帘子看到四皇子云宥站在王府残破的台基上指挥人做事,他目光不经意地瞟过来,黛玉忙放下了帘子,车行至角门,黛玉下了车,穿过大影壁,从二道门进去,便是后大殿,从东佛堂绕过去到了正堂,冯氏端坐在上面,一群仆妇正在回话。
有人要传话,黛玉摆了摆手,在东次间里头坐下,喝了两盏茶,冯氏过来了,黛玉问起,她道,“赏下来的金丝楠木,连葫芦材都是妥当的,不用我们操半点心。管事处已经安排了杠房、冥衣和尚道士们诵经。前日晚落的气,贴身的洗了脸、手脚,衣服早就是妃位的,这是我私底下跟弟妹你说。”
黛玉却是半点都不想听,只她依旧喋喋道,“莲花底的朝靴,我今日瞧了一下,竟都是合脚的,听说是这位自己做的,也是有心。连那黄色的‘陀罗经被’,朱砂写的梵文‘大悲咒’都是妥当的,如今我是佩服她的了,生极荣死极哀,再没有的了。”
黛玉看了她一眼,正不知如何答话,便有太监过来了,给二人行了礼,道,“四爷要到了烧倒头香的时候了,请奶奶先准备着些,再各府上的奶奶是不是都到了,若没到,请奶奶叫人催着些,别误了吉时。”
冯氏便忙吩咐人出去催着,一面又与黛玉一块儿去寝殿去,看那人已经被安置在了吉祥板上,铺垫着三层杏黄色寸蟒棉褥,棉枕的颜色如殓褥相同。按礼数是头朝东,头前放着一张茶几,上头点着指明灯,四柱倒头香,板前放着盆,旁边放着纸,只等着前头烧“倒头车”与“倒头轿”了,这边才烧倒头纸,并哭灵。
一时,随着几位皇子妃来,宗室之中,亲王以下,公以上,朝臣之中宜人以上,亲王妃以下也均到了。黛玉随人在偏殿,随着倒头纸烧起,便听到里外一片恸哭之声。
二门的左边,高幡也起了,漆着杏黄色,顶为金漆,上挂荷叶宝盖,姓黄寸蟒,下面垂着一根飘带,引魂之用。
穿书之红楼黛玉
第195章 慧娘
稍时,一名太监领着十一个和尚和倒是来了,手里拿着法器,开始念“往生咒”,嗡嗡嗡的声音引得黛玉有些头晕。偏前头的倒头车与倒头轿都是呢子,丝绸所制,数量又不少,那风回旋着飘了进来,一阵难闻的气味。
“老八家的,扶我去更个衣吧!”
黛玉扭头朝忠顺王妃望去,她的手已是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黛玉连忙起身,二人出了偏殿,到了外头,越发难闻,便转过了殿,朝后头去,在后厦落脚,略站了站,因忠顺王妃并没有说话,黛玉也便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听到一阵靴子声,二人正要回避,那人已经带着人过来了,竟是太子。忠顺王妃忙与黛玉行礼,略等了会儿,才听到太子叫起,笑道,“婶婶怎地与八弟妹在此处?想必是前头太聒噪了。”
黛玉没有说话,只觉着太子在打量自己,便微微低头,忠顺王妃笑道,“不敢!太子请便,请容臣妇等告退!”
避开太子后,黛玉扶着忠顺王妃回到了正殿,此时,前头的车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烟尘少了许多。正殿厅前有一株长了一百多年的藤萝,如今长势正好。忠顺王妃在这里顿住了脚步,一眼瞅着便是好久,末了,伸手摸了摸,“她本来是江南织造上的,做得一手好绣活,你瞧见她身上的陀罗经被没?还有那衣服,那鞋子,那一手好绣活,她本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仿的那些折枝花卉,古人题的旧句,诗词歌赋,不论格局还是配色均雅致,天下皆知,却得知甚少。当年她也曾送我一两件,一直都不舍得拿出来。如今,谁若是有一两件‘慧绣’,谁又舍得拿出来呢?”
“她竟是……慧娘?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黛玉顿感毛骨悚然,忠顺王妃朝她看了一眼,朝她伸出手,“我们进去吧!”
至此,黛玉便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前年元宵节,荣国府摆宴,老太太拿出来的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便是出自慧娘之手。
世人流传,说她十八岁便殁了。谁能知道,如今,那吉祥板上躺着的人才是她。黛玉进去,原本想再看看那些针法,只是她到底是胆小,不敢看。心里又有诸多疑惑,却是半点都不敢流露出来了。
入殓的吉时在次日。当晚,黛玉回来,云臻还没有从宫里回来,因实在是太累了,李觅便说让黛玉先去沐浴,“一会儿爷回来了,也省得凑到一块儿。”黛玉顿时有些脸红,前儿云臻还说叫她哪天等一等他,好一块儿,如今听了这话,活像是李觅听见了他们私底下说的,窘迫不堪,忙去了。
李觅拿出一件鸳鸯戏水的抱腹与黛玉换上,见黛玉盯着那针脚看,她道,“还晴雯姑娘做的,难得她针线好到这份上,瞧着活计鲜亮。”
黛玉未免心头一跳,“明日叫她跟着我去那边吧,换轻絮在家里歇一日。”李觅便道,“之前奴跟奶奶说过的,身边也该添些人了,总奴婢们几个,稍微有点事都张罗不过来。奴婢从前带过一个徒弟,医理皆通,原在南边,前儿来信,说是为夫家不容,要来投奔奴婢,奴婢觉着她是个有天分的,不如留着,奶奶瞧着得用便用?”
黛玉道,“既是你荐举的,应是不会有错。前儿王嬷嬷也说人少,叫金钏儿一并儿进来,跟着王嬷嬷,看能分担些什么?”
次日,伺候黛玉出门的便是金钏儿和黄芦了,晴雯和秋痕跟着,茜雪等在后面一辆车上。到了义忠亲王府,依旧是先到后头,在吉祥板前上了柱香,黛玉将香递给晴雯,叫她上前去,细细看了,见她只朝那吉祥板上的人儿看了一眼,便双手微微颤抖。
黛玉暗自记下来,又见她上了香后,竟在前头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伏下去时,身子竟也在抖动。
至吉时,这边王府的六名临时被任命的官员进来,握紧了金箍杏黄捧头,黛玉等尾随着,又有四名宁郡王府上的仆役,提着慧娘剩下所垫棉褥的四角,抬着她往前面大殿去。
至大殿之中,移尸入棺,需孝子一名近前用一根筷子夹着一团棉花,蘸上清水为死者搽拭眼睛,名曰“开光”,之后将盛清水的碗砸在地上。只眼下,并没有人来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