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景安宫门口,严铎连忙跑了出来,先是见过刘氏,紧接着便与黛玉赔罪,“今日实在是怠慢了姑娘,叫个不成器的出去接姑娘,瞧着就没把姑娘服侍好!”
黛玉笑道,“您这么说,是要撵我出宫的意思了。这大雪天里,又是节下大日子,不知道多少事等着您,再,这道儿不好走,您也是多大岁数的人了,这么走到宫门口,我先就要吓死了。正经的,以后指个人去接就是了,您可别再亲自跑了!”
严铎听着心里舒坦,云臻与十三本在廊檐下站着,这会子看到黛玉,忙走了过来。他先是与刘氏见过,喊了声“舅母”,又与陈家的哥儿姐儿点点头,朝黛玉伸出手去。
黛玉将手递给她,檐哥儿已是松了手,与十三勾肩搭背地走了,商量着一会儿出了宫,去看沈老先生,又说先去偏殿里烤火喝茶烤栗子吃的话。
跨过门槛,云臻便把手松了,亲自领了刘氏和小公爷过去拜见荣妃。黛玉则与陈家姑娘一块儿过去与荣妃行礼,礼毕,荣妃便指着黛玉对刘氏道,“这便是玉儿,林家姑娘,说与臻儿的。”又指着刘氏对黛玉道,“这是你们舅母,这是舅母家的两位姑娘,南絮怕是要比你大上几个月,南栀是要比你小了快一岁的,你领她们两个到里头去玩儿去,里头暖和,我和你们舅母说说话。”
黛玉一直是羞红了脸,她到底没过门,免不了有些难为情。这会子,却是只好邀请南絮和南栀去暖阁去。南絮笑着起身说“多谢林妹妹”,南栀则笑着问云臻,“大表哥,你不和我们一块儿去说话么?”
云臻还没说什么,荣妃已是笑着道,“林姑娘待你们一样的,王爷要去前头了,陛下那边怕是等着了。”说着,吩咐云臻,“你还不快去,仔细你父皇一会儿说你,成日家在后宫里待着。”
云臻便朝刘氏告了个罪,临走前,又嘱咐黛玉,“宴席散了后,别先走了,等我送你回去。”
黛玉点点头,吩咐玉笙道,“还请姑姑给我们送些茶点过来。”
一时,玉笙亲自送了过来,问黛玉,“听玉筝姐姐说,姑娘爱吃这个,今日一早娘娘就吩咐厨上做了,回头姑娘出宫的时候,多带些回去。如今天儿冷,也经放,只吃之前,先在屋子里搁一搁才好。”
因黛玉习惯喝的是普洱,玉笙上的自然就是普洱了,见南絮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黛玉忙问,“姑娘可是吃不惯这个?不若叫玉笙换了来?”
南絮忙笑着摇头,“吃着挺好的,只第一次吃,略有些不习惯,倒也不必换。”
南栀道,“姐姐一向不是只吃龙井的吗?”
黛玉便忙吩咐玉笙,“给陈大姑娘和二姑娘再沏一杯龙井来,这普洱留着我喝便是了!”
玉笙应了声“是”去了,片刻功夫,叫一个小宫女送了进来,黛玉亲自端了,送到二人的手边,坐着说话,因彼此也不熟,话也少,倒是那二姑娘是个活泼的,问起黛玉与云臻如何认识之类,黛玉也不好多说,一笑置之。
这边,刘氏在与荣妃说话,“你哥哥这次说不进来了,也说是没脸进来,自古以来都是亲上加亲的,娘娘倒是好,把这好偏要给一个外人去,还惯得殿下有些讨好那姑娘的意思,这又是为何?娘娘素来是个讲礼数的,偏在这上头,连君臣之分都不顾了!”
荣妃静静地听着,半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抚了抚手上才染的丹蔻,笑着问小公爷,“章哥儿如今都在读什么书了?每日里写几张字?”
陈锦章未免有些脸红,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刘氏有些不悦,“章哥儿一向外强里弱,娘娘是知道的,你哥哥跟前也就他这一个顶门立户的,便是多几个兄弟,他也是嫡长,书自然是要读的,也不必逼得这般紧才是!”
第181章 命数
荣妃便笑了一下,“嫂嫂的意思,郡王爷便连字都可以不认得了?齐国公传到如今,哥哥只袭了个三品威镇将军,靠着祖上的那点子功德,在那些勋贵中,依旧站了一席之地。我从前说过,若哥哥嫂嫂不肯好生教养章哥儿,就送进宫里来,与皇子们当陪读,敢情哥哥嫂嫂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刘氏的脸有些燥热,忍不住分辨道,“家里的哥儿姐儿虽不多,单薄,可从前娘娘膝下寂寞,臣妾也说了,要把絮姐儿送进宫里来陪着娘娘,岂不是比章哥儿更解寂寞,可娘娘不答应,偏偏把个林姑娘当亲闺女一般,不但要她回了京,还时不时召进宫里来,反倒把自己亲侄女儿疏远了去。”
荣妃便冷笑一声,恰这时候,太明宫那边有大宫女过来,说是那边皇太后已经准备齐妥了,命荣妃领了人过去。刘氏忙起身,玉笙去里头喊黛玉等,一齐去了太明宫,用过了宴,依旧回到了景安宫,檐哥儿也从前头过来了,与十三,由云臻领着,出宫去。
荣妃有些疲累,玉笙帮她卸了妆,沐浴过后,歪在榻上,一会儿,夏守忠派了人来说陛下今日累了,就歇在前殿,不往后头来了,想必娘娘也是累了一日,命早些歇下。
荣妃这才松弛下来,挪到了床上,玉笙一面给她按着,一面道,“今日,刘夫人进来说的那些话,真是不成体统,这要传出去,于娘娘脸上也不好过,如今那边没事儿还要找出事儿来斥责娘娘呢!”
荣妃叹了口气,“这几年没看到章哥儿这孩子,谁知道竟是这么不堪,和檐哥儿一般年纪,可你瞧瞧檐哥儿,前儿我还听贾夫人说每日读书少说也要到二更天,回京这些天,日日都在沈先生那边侍奉着,连皇上都说这孩子纯良忠厚,是可造之才,显见得将来又是一个林大人了!”
玉笙跪在榻上,一边手上用力,活络着荣妃腿上的经脉,一面道,“听说当年林大人,明明家里也是可以继承爵位的,又是和陛下有同窗之谊,一个额外开恩跑不了,太上皇都发话了,可偏偏林大人要下场去,这不,就得了个探花呢!”
“可不是这话,唉,偏陈家就这么要败了,当年的那些勋贵们,如今还有几家能撑得起来?斗转星移,人事更迭,命也,数也!”
云臻扶着黛玉,道上的雪虽说扫了,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难免有些滑。十三与檐哥儿走在后头,也不知怎么闹着,就一跤摔了下去,惹得黛玉扭过头来看,坠在后头的陈家姑娘抿着唇笑着,刘氏也忍俊不禁。
云臻不由得松了手,去扶这两人,衣服也脏了,檐哥儿身上那件还是黛玉的针线,他起身后看到湿了一大块,心疼不已,“哎呀,是姐姐做的呢。”
云臻没好气地道,“知道是你姐姐做的,你还不仔细些,一路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
待黛玉二人回来,林家便开始祭祖。只今年,林如海这般,只好叫人抬了过来,主祭的事也就要檐哥儿来做了。他虽第一次,却因跟沈孝卿的日子多,偏沈孝卿是个格外讲礼的人,耳濡目染之下,做起来也是一条一礼,分外恭谨。
林家族老们不由得点头暗叹,也有一两个说,“虽才十三四岁,却是秀才公了,也没辱没了先祖!”
次日,又进了宫,回来后,再次祭祖。因今年林家在京城过年,林如海又升到了三品,虽说林家不摆宴,林如海不得动弹,可请贾氏的人却不受,别的可以不去,族中不能不去。初一至初三日是在族里坐席,家里只好交给黛玉,她是办老了事的,贾氏也不须担心。
初四日是在贾府那边,贾氏一个人去吃了席回来,初五日齐国公府摆宴,临时给贾氏送来了帖子,因是荣妃的娘家,老太太还活着,是不能不去的。虽说席上受了些冷落,贾氏并不是个计较的事,也就并不放在心上。
初六日,自己家里摆宴,贾氏已是格外劳累,说道,“这几年在江南,年年也没有什么应酬,还嫌那边不好。如今,我算是明白,还是扬州好,过年也有诸多讲究,却也没这么累。”
好在,这一日的布置,黛玉早就安排下去了,有黛玉这个得力的在一旁帮衬,贾氏也无须操什么心。贾母又来了,她自然是要亲自侍奉的,迎到了正堂上,稍微坐了坐,贾母又去看了林如海,见他养了这好些日子,依旧难得挪动,又是落了些泪。
这次,贾府的女眷几乎都来了,邢氏、王夫人,熙凤,迎春三姐妹,湘云,连宝钗也一并过来了,姑娘们见过礼后,都随黛玉去了徽音院,湘云站在院子里,朝上面那匾额看去,“果真你的院子是叫徽音院呢,这名字是谁取的?真好!”
黛玉有些脸热,邀着进去,探春便问道,“林姐姐,你怎地没把吴姐姐和冯姑娘一块儿叫来?”
黛玉笑了一下,一面吩咐轻絮与她们沏茶,一面道,“她二人都有了好消息了,一个聘到了平原侯府,一个聘到了定城侯府,如今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宝玉要跟着黛玉等过来玩,被檐哥儿拉走了,与林家本家的几个人在前院檐哥儿的小书房里说话,因说的都是下场、破题、起承转合的些话,他听了半天无趣,偏檐哥儿问他,“宝二哥哥,你多早晚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