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棉棉曲着手指敲了敲桌面,“三杯了啊,把酒壶放下。”
君玉珩倒酒的动作一僵,等到他依依不舍的将酒壶放下的时候,茶盏里面都已经斟得半满了。
“要不然最后一杯?”他望着杯中酒,清澈的眼眸里仿佛写满了惋惜这两个字,“都已经倒出来了。”
穆棉棉才不上他的当,“倒出来了可以再倒回去啊,可以留着明天再喝。”
“就再喝一杯。”君玉珩的语调顿了顿,“明天少喝一杯。”
穆棉棉敢保证,他明天一定会忘记现在说过的话。
他看着她,眸光潋滟,露出些许期盼的神色。
穆棉棉被他瞧得面颊发热,就连耳朵也开始有了发热的趋势。
“哎呀算了算了。”她装模作样的摆摆手,“今天就放你一马,但是这杯喝完,可就真的不能再喝了。”
“成交。”
之前的三杯酒,君玉珩都是一口就闷掉了,这约定好的最后一杯酒啊,他居然珍而重之到每次只是轻轻咪一下的地步,一直到把桌子上的菜全都扫荡干净了,杯子里还剩下一小口的量呢,就这剩下的那么一丁点,最后,当然也被他给一口干掉了。
这下子是真的没有了,他微微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
整个晚上,穆棉棉一直在偷偷地观察他呢,就是想把“武状元”这么高大上的名号,完美无缺的和面前的这个男人联系起来。
可是联系来联系去,她总感觉还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君玉珩啊,长得是一等一的好看,武功很好,体力很棒,这些……都挺符合她幻想中的武状元的形象的。
可是他还贪酒,贪吃,贪睡……
这些毛病,和普通的男人完全没什么两样吧。
于是,穆棉棉对武状元的完美幻想,就这样消灭的干干净净。
但她并不觉得这样的君玉珩有什么不好,既有优点也有缺点,这样才像一个真真实实的人嘛。
太过完美的……
那就不是人了,那是神!
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却并不是每个人都真的喜欢,每个人都真的想要的。
第二十七章
同福客栈。
外面的天色逐渐黑沉下来, 傅凌天在自己的房间里, 盯着桌上的油灯出神。
现在的他, 已经完全沉静在那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颓废低潮之中。
几年前, 他去参加武状元选拔。
那时候的他,太过年轻,性格冲动、行~事莽撞,依仗着家族的荣耀, 自视甚高, 便以为那一届的武状元, 根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仅仅是他这么认为, 当时几乎所有的人也全都有着和他同样的想法。
可是在比试中, 忽然出现了一个带着半截面具的人。
那个人总是独自待在一边,从来不同旁人说话,起初大家都怀疑那个人是个哑巴, 还很愤愤不平,一个哑巴怎么可以参加武状元的考核,直到后来才知道,那人哪里是不会说话, 只不过是不屑开口罢了。
那个人, 和他一样, 在比试中打赢了每一个选拔者,直到最后争夺武状元的时候,他们彼此成为了最强劲的敌手。
那一次比试时的情形,直到现在, 还常常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可是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他原本平淡的梦境变成一场噩梦。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那次的打击之中走了出来,他开始更加努力的练功,他开始变的沉稳,都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一个战胜那个人的机会。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机会竟然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他更加没有料到,他再一次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种被打压、被支配,却毫无反抗之力的恐惧……
君玉珩在几年前的武状元选拔中用的是假名,因为脸上有伤,所以不得不带着面具遮掩,也全都是骗人的鬼话,甚至到了最后,他赢了,他夺得了上殿面圣受封武状元的资格,他却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君玉珩,简直就像是一个谜团。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比试,他认出了君玉珩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武功套路,这个谜团恐怕会永远持续下去。
武状元居然跑了,这件事如果泄露出来在当时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那些考官不敢去赌,于是,被打败了的他,顶替了本该属于君玉珩的位置,成为了那一届的武状元。
这件事,在那段时间几乎成为了他最大的心魔。
他在帝都根本待不下去,他害怕成为别人的笑柄,索性丢下一切,跑到了军营里去。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躲避,慢慢地,他开始磨练自己,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能够为定远侯府里的老弱妇孺撑起一片天地的自己。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现在,他不太确定……
……
易容术,是陆欣月上辈子就已经学会的。
她被父亲丢在寺庙里的那些年,常常需要借助易容术的帮助偷溜出去。
上辈子,直到最后的那段日子,陆欣月才意识到自己太傻远远,也太单纯,那么多年,出去了那么多次,也只是远远的观望,从来没有想过应该善加利用这个天赋。
所以重来一世,陆欣月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该怎么接近傅凌天,和他培养感情。
只可惜,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才这么短,身份就暴露了。
陆欣月洗去了伪装,脱去了男子的装扮,重新换上的漂亮的裙装。
她很后悔。
在周府的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如果不是她的一时冲动,看君玉珩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拆穿她的打算。
她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等到她和傅凌天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稳固了,给傅凌天安排一个惊喜,她再顺理成章的恢复女子的身份。
当然了,君玉珩就算不打算拆穿她,肯定也不会是因为他还认她这个表妹,恰恰相反,他其实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亲表妹来看待。
上辈子,她在君玉珩身边待了一段时间,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她看清楚君玉珩的嘴脸。
他根本就是个自私而又冷酷的混蛋!
除了他的酒,他的画,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看不到她的好,看不到她的难,更加看不到她的痛苦,他的心是硬的,血是冷的,他就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
陆欣月在心里把君玉珩骂了个狗血淋头,勉强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然而积累了两辈子的怨气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几句咒骂就能化解,她只是还惦记着,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人罢了。
深深地呼吸,陆欣月抬起头,望向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门下的缝隙里透出些许光亮,傅凌天自从回到客栈,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
陆欣月决定立刻把事情解释清楚,也索性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挑到明处。
她在做陆越的时候,和傅凌天一直相处的很好,既然傅凌天能把陆越当成小兄弟来照顾,那么她恢复陆欣月的身份之后,在他们尚未定亲之前,他当然也可以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的吧。
其实对于陆欣月来说,做傅凌天的什么都没什么所谓的了,只要她能长长久久的待在他的身边就好。
“咚咚咚——”陆欣月轻轻敲门,“傅大哥,你晚上都没吃东西,我特意出去帮你买了一只烧鹅,还打了壶酒呢,你帮我开下门啊。”
傅凌天从低落中逐渐回神,又坐了一会儿之后,才起身前去开门。
傅凌天将房门稍稍拉开一条门缝,门内,他身材欣长,剑眉鹰眸,只是神色疲倦中有带着些许落寞。
陆欣月站在门外,一袭鹅黄裙衫,青春靓丽,双手上都提着东西,笑脸嫣然。
傅凌天看见这张和陆越几乎相同,但却更加柔美的脸的时候,不仅有些晃神。
虽然换回了女装,可陆欣月却仍旧像原先的陆越一样,半点都没有避嫌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推开房门,进到了房间里去。
傅凌天身为男子反倒不像她那么放得开,尴尬而又局促的站在门边。
陆欣月将烧鹅放在桌上,细心地剥开了油纸,又体贴地倒了杯酒,“傅大哥,快过来啊,放凉了可就不香了。”
心情郁结,傅凌天没觉着肚子有多饿,倒是真有些想喝酒了,又见陆欣月大大方方的样子,更觉得自己也不该再扭扭捏捏像个姑娘。
他在桌边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欣月殷勤的又给他倒满一杯,“傅大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傅凌天望着杯中酒,沉默了一瞬,“既然身份是假的,想必那天追你的那几个混混也不是真的了。”
“那几个,的的确确是真的痞子。”陆欣月的眼神有些闪躲,脸上是委委屈屈的表情,她低下头,手指搅着衣带,“我那天从家里偷跑出来玩,一不小心让他们看见了我身上带着的银子才被他们给盯上的,幸亏傅大哥你救了我,不然我现在还有没有命坐在这里都不知道。”
傅凌天闷闷的喝着酒,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事实的真假如何,他并没有心思再去过多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