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必顾及他们的心思,也没想过要顾及他们的心思。
但现在,跑到二十一世纪转了一圈之后,她再回看这些事,突然觉得那样真的很渣。
所以……罢了。
就算这辈子还会跟她很合拍,就算他可能会是她所想的那个跟她“好好过日子”的人,也以后再说吧,今天不是时候。
坐进凉亭,邺风很快端了茶来。楚倾抿了两口,道:“臣明天回德仪殿?”
虞锦略微一怔。
他不知不觉已在鸾栖殿侧殿住了愈三个月,她都习惯了,倒忘了他原该住在德仪殿的事。
哑了哑,她才说:“好。也不必急,让宫人收拾妥当你再回去。”
“谢陛下。”楚倾含笑,那个笑容在一刹里触得虞锦心中怦然,她耳闻自己的心跳声莫名地快起来,快了好一阵才又平复。
楚倾顿了顿声,又说:“那臣后天召六尚局来议大选之事?”
“嗯。”虞锦点头,“若有拿不准的地方,你可以问问……”
她习惯性地想说“问问贵君”,但蓦地噎住了。
——近三年来都是姜离在打理后宫不假,可这份职权原就该是楚倾的,她现下再让楚倾去向姜离请教很不合适。
噎了两秒,她强行改词:“……直接来问朕吧。”
楚倾好似全未注意到她言辞中的卡顿,心平气和地颔首:“好。”
又坐不多时,二人就一并回了鸾栖殿去。虞锦没去找方云书,方云书也没注意到圣驾来过。
楚休因而松了口气,然而当日下午,方贵太君就着人请了虞锦过去。
请她过去就是为了引荐方云书的,上一世就是这样。虞锦与方贵太君这个庶父处得一直不错,便也没什么抗拒。
只不过大约是大家也没什么新话题可说的缘故,眼前的每一幕都与上一世如出一辙。这样的状况在早朝上也常出现,总让虞锦有种灵异感。
可在早朝上也还罢了,只当是按部就班地再来一遍工作流程便是。目下这种灵异感出现在私事上,倒让人愈发别扭。
虞锦便借口还有政务没料理完,早早结束了交谈。但也委婉地给方贵太君留了话,跟他说:“贵太君的心意朕明白,等得了空,朕便让六尚局着手安排。”
方贵太君欣然:“政务要紧,此事不急。”
虞锦就离开了方贵太君的寿安宫。方云书长揖恭送,她忍不住地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要“禁|欲”要“找到合适的人一心一意”,后宫现有的几位又都没能让她满意的缘故,她对方云书好像比上辈子更有兴趣了。
走出寿安宫宫门时她忽而惊觉,咝……这心态是不是像恨嫁girl痴迷相亲?
再回到鸾栖殿,她先将这事知会了楚倾。楚倾没什么异议,只颔首道:“正好,后天臣与六尚局商量大选事宜时,顺便让他们择个吉日。”
“位份也让他们定吧。”虞锦道。
隔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忘了方云书进宫时初封的位份是什么了。
楚倾又点头应下,虞锦神清气爽地离开侧殿,步入内殿时,发现楚休跟着她出来了。
“有事?”她侧首。
楚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一这样,虞锦就懂了。便一语不发地带他进了寝殿,挥退宫人、阖上殿门,问他:“怎么了?”
楚休有点紧张:“……陛下恕下奴无罪。”
“哎,多少回了?”虞锦不满,拽着他坐到罗汉床上,又推了碟点心给他,“我哪次怪过你?你说就是了。”
“这回不太一样……”楚休道。
虞锦皱眉催促:“快说!”
楚休看看她的神情,打了半天的腹稿,才小心地开口:“下奴觉得……邺风公子早逝虽说是郁郁而终,但与方家公子有点关系。”
“啊?!”虞锦愕然,脑海中顿时脑补了三百场宫斗大戏,半晌才回过神,“怎么回事?”
楚休一壁回忆着,一壁斟字酌句地将陈年旧事告诉了她。
上一世方云书差不多也是这时入的宫,而邺风得封的时间晚了些,大约在明年年中。
那时女皇在兴头上,一时自不免为邺风冷落旁人。方云书也一样,自入宫起就让旁人艳羡的风头被压过去,难免几分失意。
但女皇这兴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也就几个月的工夫,邺风就失了宠。
彼时邺风位在御子,而方云书却已至君位。这个位子之上原就只有元君与贵君,加之楚倾已逝,女皇暂未另立元君,方云书上头便只有贵君姜离一人。
这个身份,足以让他在宫里横着走。
所以在过年的时候,借着年关,他找了邺风的麻烦。
年关前后女皇是要去庙中祝祷的,后宫常也要抄一抄经文献到佛前。方云书以邺风字好为由,将此事尽数落到了他身上。
时间很紧,算下来邺风每日要抄整整三卷,不到深夜不可能抄得完。
但邺风当时已经病得很重了,哪里禁得住这么熬。在那之后便一度大病不起,后来身子就一直虚着,病情反反复复,直至离世。
“所以下奴觉得,此事与方家公子有关。”楚休说着叹气,“那阵子后宫里就属邺风公子睡得晚。生病初时又年关还没过,按宫里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能传太医,怕不吉利,他就自己硬熬了好几日。”
虞锦的脸色一分分泛白。潜意识里有几分侥幸让她想质疑真假,理智又告诉她,楚休定没骗她。
那个时候她就是冷落了邺风。他又是从御前出来的,一方面与她更为亲近,容易遭人嫉恨;另一方面身份又不及世家公子们,一旦失宠更易被踩上一脚。
细想下去,虞锦心里压抑得胸闷气短。
邺风是从小就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她却说对他弃之不理就弃之不理了,让他以这样难过的方式离了世。
“陛……陛下?”楚休看出她情绪不对劲,战战兢兢地宽慰她,“陛下别难过……”
“我觉得我就一混蛋!”虞锦禁不住有了顿小小的爆发,“你说我是不是瞎?邺风哪不好了,方云书又哪比他好了?我怎么就能把事情搞成这样!”
“也也也……也不至于!”楚休听她骂自己骂得这么狠,不由目瞪口呆,舌头打结。慌里慌张地给她解释,“邺风公子是没哪里不好,但方云书在陛下面前可是真挺好的……换做旁人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下奴觉得这也不怪陛下!”
“不是那么回事!”虞锦气得拍桌子。
学历史的时候,大家不免都觉得史上会被底下人欺瞒蒙蔽的皇帝都是傻X,她也一样。
而楚休说的这件事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傻X之一。
“我怎么就能这么轻易被人骗呢!”她懊恼得想对自己破口大骂。
“其实……”楚休弱弱开口,“容下奴多句嘴。下奴觉得陛下也是个人,若身边的人有心欺骗、精心谋划,陛下被骗过也不足为奇……对吧?”
虞锦气恼到极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她愤恨地抹了一把,没有吭声。
楚休心中喟叹地闭了口。
他很想说,陛下有没有想过,您那么恨楚家或许也是被身边的人骗了?
但这话,还是不能说的。
殿中一时安寂,忽然间,女皇起身便往外去,气势汹汹,足下生风。
楚休倏然有种她要去找方云书算账的错觉,不禁骇然:“陛下去哪儿?”
虞锦:“找你哥!”
楚休更慌了:“与我兄长何干!”
女皇凶巴巴吼回来一句:“我去告诉他我不要方云书了!”
艹,上辈子一起过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是个绿茶婊?
这也太刺激了。
第20章 火锅
虞锦于是就去了侧殿,跟楚倾说先不必与六尚局提方云书了,自没提楚休。
虽然没个理由突然反悔会显得她喜怒无常,但这个时候楚倾身为元君也不过是在方云书进宫见方贵太君时和他碰到过一两次,楚休理当对方云书更没印象才对。
说楚休对方云书感观不好,也太奇怪了,还不如显得她喜怒无常。
然而她不提,楚倾却提了。他一睇楚休,便问:“可与楚休有关?”
楚休无辜:“啊?”
虞锦拍桌子:“不是跟你说了,朕不喜欢楚休!”
楚休诧异:“啊?!”
“……不是讨厌的那种‘不喜欢’!”虞锦急匆匆与他解释一句,又板着脸与楚倾说,“元君别乱想。”
“这回臣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楚倾禁不住地想笑,“只是方才见楚休跟着陛下出去,多问一句罢了。”
“……哦。”虞锦轻扯了一下嘴角,旋即恢复一派气定神闲,“那便这样,大选之事你来安排,方云书你不要管了。”
“好。”楚倾点头应了,没再多问一个字。
女皇喜欢谁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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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阖宫都在安静无声里关注着,在鸾栖殿住了三个多月的元君回德仪殿了。
谁也没敢贸然做什么,因为摸不清陛下到底什么心思。说她还与从前一般不待见元君,那肯定不是,不然也不会让元君在鸾栖殿一住就是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