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这世上,她也算有个在他面前不必遮掩不必假装的自己人了。
陈楚南对行程的把控力度一直都是刚刚好,车队在天黑前就赶到了驿站。宋知昀和花音在马车内等了片刻,外头便已经将所有人的住宿都安排好了,因着如今宋知昀在外是男儿身,所以花音便被安排去了与南宫阳同一间房。
好在花音与南宫阳也熟悉了,两个丫头相处也很愉快。
陈楚南下令只在驿站休息一晚,第二天便重新赶路。
这期间除了抵达驿站休息,萧倦几乎都在马车内闭而不出,宋知昀见他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
元冬多次在宋知昀面前试探,问秦小公子是否在马车内闭关读书,重点是读的什么书,还怂恿宋知昀去刺探军情。
恰逢南宫阳来找花音聊天,听到了元冬的话,便懒懒道:“才没有呢,秦公子每日都在车上睡觉。”
元冬:“……”
后来,宋知昀听国公府那群侍卫在私下感慨:“早听闻秦小公子乃文曲星下凡,不想竟是真的!这叫小公爷可怎么好!”
宋知昀忍不住掀了车帘道:“你们也别这么悲观,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家小公爷虽然读书不太行,可总有别的地方能强过秦公子。”
没想到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元冬等人的脸色全都黑了。
宋知昀皱眉问:“怎么了?”
元冬不知该如何说。
小公爷能强过秦小公子的地方,大约是上青楼的次数,去赌坊的赌数,以及喝花酒的坛数……要么,是金陵惧怕小公爷的人数。
更要命的是,小公爷也算是长相英朗,可如今一见秦小公子……哎!
总之,开局不利,胜算渺茫!
宋知昀瞧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不知哪里说错,只好识趣地闭了嘴,默默落下车帘原地坐了回去。
再后来,宋知昀偶尔瞧见国公府那群人有事没事就去萧倦马车边上转悠。
花音道:“元公子他们似乎在记录秦公子的日常,奴婢走过时特意看了几眼,特别详细。”
宋知昀突然惊了惊,又想到萧倦的身份……这元冬不会打着国公府的幌子,其实是个探子吧?
于是趁休息,宋知昀借着过去闲聊悄悄翻了翻花音口中的那本记录萧倦日常的册子。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又相当认真写着:
五月初七,……亥时二刻,就寝。
五月初八,辰时一刻离开驿站——辰时二刻车内睡觉——辰时三刻车内睡觉——辰时四刻车内睡觉……
……
五月十三,……未时一刻车内睡觉——未时二刻车内睡觉——未时三刻依然在车内睡觉……
宋知昀:“……”
前头马车内,萧倦刚接过段长青递过来的茶盏便听外头传来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
车帘微挑,萧倦见宋知昀抱着一本小册子笑得倒在了地上,元冬等人忙围了上去询问。
段长青朝那边看了眼,道:“这几日属下总见那本册子被国公府那群人互相传阅,他们边看边笑,甚是满意的样子。看五姑娘这反应,莫不是是如今金陵流行的那些上等话本?不若属下找元冬讨来给公子打发打发时间?”
萧倦只见那地上的女子笑得双颊通红,离开平城着了男装后,她似乎活得更加自由不羁,有时连他也有些羡慕。
世人见他可随心所欲,殊不知许多时候心之所限,并没有那么自由。
不像她。
他落了帘子,轻呷一口茶,道:“不必打扰她看话本,让她再多笑笑吧。”
日后到了金陵,连陈楚南都要谨慎行事,何况一个小小的仵作。
那边,元冬仍不知宋知昀在笑什么,他小心翼翼取回册子,道:“这是我等特意为小公爷准备的,我等读书少,可也知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
宋知昀笑得说不出话来,冲他竖起大拇指,你们,可以的!!
等宋知昀回到马车上,花音突然道:“公子嘴上说不考虑和秦公子的事,可心里还是关心的。”
宋知昀一愣,她随即摆手道:“别胡说,不过是在黑石村他于我有恩,再说看一眼元冬手里的册子不过举手之劳,没有别的意思。”
“嗯,没有别的意思。”花音笑着附和了一句,便转身趴在车窗后问元冬有关顾玄礼的事,说是也要为宋知昀探探敌情。
虽然,如今顾玄礼已经算不上敌人了。
一行人气氛和睦,大家有说有笑。
不知不觉就跨了三府地界,到襄东府时已是仲夏。
天气愈发地热了,身上衣衫也是越穿越少,虽然宋知昀身上料不多,但碍于衣衫渐薄她也只能裹胸了。
离都城金陵越来越近,州府所在之地也明显越来越富庶。
车队午时便到了下一个驿站。
此驿站地处襄东府,位于徽州与青州中间,四周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驿站前面便有条河,两岸垂柳,水面上的野鸭三三两两嬉戏玩水。
宋知昀跳下马车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若是从前,她免不了得自拍几百张,而后精挑细选,认真修图一张,再发个朋友圈。
“公子,进去了。”花音站在马车边叫她。
“来了!”宋知昀转身恰见萧倦从马车上下来,这一路他的伤也痊愈了,如今眼睛也治好了,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更加盈亮。
他抚了抚衣袍,迈步过来,浅声道:“不知元冬那册子上讲了什么有趣的事,让你笑成那样?”
宋知昀侧脸看他道:“你看到了?其实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正相反,太无趣了才觉得好笑。”
“哦?”萧倦眯了眯眼睛,道,“怎么无趣?在下倒是想听听。”
宋知昀摆手道:“算了,你不会想听的。”
萧倦并未纠结,又问她:“到了金陵后,有什么打算?”
宋知昀想也不想,便道:“没什么打算,就是好好当陈大人的仵作,你呢?”
“我?”萧倦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复杂。
宋知昀知道他不是没打算,只是不方便与她说,她便不再追问,快步往前去了。一抬头才见眼前的驿站和一路过来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全木质的四层楼,在这个时代堪称巨楼了!
“这是章年良大师设计的,整个大周最好的驿站,地上四层,每层十二个房间,不算地下,总共有四十八个房间。”萧倦徐徐道,“章大师也是金陵皇宫的设计者。”
自从出了平城后,宋知昀觉得时不时就在刷新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虚心了些,道:“厉害厉害,为何不算地下?”
段长青接了话,道:“此处驿站距离金陵只有三日车程,若有重刑犯押解上京,都会在这里休息,而后便不再停靠,连赶三日前往金陵。”
宋知昀吃惊道:“所以地下是……”
萧倦点头道:“不错,是地牢,旁人不许轻易下去,在下也不知下面是何种格局。”
杨捕头等人已经安顿好了马车过来,马厩独立于驿站东南,旁边还有个大仓库,用以放置马车等大件行李。
厨房也独立在外,与主楼相邻,还开了偏门方便上菜。
驿长姓刘,接待来往官员的工作已十分熟悉,很快便给所有人都分配好了房间,因二楼几个房间住了人,所以统一把他们安置在了三楼。
宋知昀进去了才知这个驿站大楼中空,房间全部在四周,每排三个,设东西两个楼梯,方便住客上下。
底楼中间像个茶馆,供来往人员歇脚喝茶。
宋知昀等人抵达时正是午饭时间,大家各自放完行李便下来用饭。
刘驿长特意过来,朝陈楚南行了礼,才恭敬道:“陈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行得远了才站定。
萧倦认真吃着菜,见宋知昀好奇看向陈楚南那边,便低声道:“看来今日地下关着人。”
宋知昀狐疑看他问:“你怎么知道?”
他修长手指指了指腰间,道:“驿长腰间系着红绳,说明关着的人十分危险。”
果然,陈楚南回来后吩咐所有人晚上不要随意走动,多余的话没有说。
饭后,陈楚南和萧倦回房了,侍卫们开始猜拳放松,宋知昀有些吃撑,便拉着花音去外头消食。二人走了一会便听驿长那边有女子哭声传来。
宋知昀刚回头就见一名女子被人粗鲁地从马车内拖出来,直接给拖进驿站去了。拖那女子进去的两人穿着衙役的服饰,可那女子没上镣铐,瞧着也不像是被押解的犯人,要说是借宿的官员家眷就更不像了。
“去看看。”宋知昀拉着花音往回走。
茶馆内猜拳的人都还在,不过因为女子的哭声全都好奇看着他们。
两个衙役正和安排房间的驿卒正说着话。
宋知昀听了半天才算听明白,女子名叫孙秀秀,乃徽州铁匠孙立根的幺女,在她之上还有一兄一姐。可就在半月前,徽州富商王苍劲之子王英贪恋孙秀秀家姐孙清清美色,欲将其纳妾未果便玷污了她。孙清清不堪受辱在王府门口撞柱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