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润骨节分明的长指敲打在膝盖上,像只慵懒的猫儿,深浓的长眉轻挑,“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连只毒箭都不敢拔?”
半森郎脖子又缩下去一点。
皇甫润终于没了耐心,一脚将他踹下去,“起开。”
半森郎匍匐到地上,全身发抖,却大着胆儿说:“陛下您糊涂啊!!她是土匪,土匪啊!差点就将伦家抽死的土匪啊!陛下您怎么还要救她呢?!”
皇甫润突觉眉心一阵生疼,抬手揉了揉,“拖出去。”
高常喜便秘着一张脸,立马对几个小太监使使眼神,大手一挥。
小太监们将半森郎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
皇甫润看着床上脸蛋黑糊糊的“女土匪”,声音听不出喜怒:“叫随行太医过来。”
“这……”高常喜瞪大眼睛。
陛下要救这个女土匪?!是个土匪就罢了,还长得丑,丑就罢了,还是个女的!
陛下……女人。
高常喜如何都没办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去。”皇甫润又淡淡吐出一个字。
见高常喜还愣在那,他声音冷了几度,“再不去,她就死了。”
高常喜赶紧大手一挥,立马有几个小太监哆嗦着腿冲出去。
蕊白衣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两根冰凉的长指捏开她的嘴,将一块带着木草香的帕子塞进她嘴里,紧接着左肩袭来一瞬息的巨痛,将她的神经强制拉醒。
一只大掌伸过来握住她要动弹的手腕。
左肩的毒箭被一个胡须发白的老头拔了出来,她躺在陌生之地,她的夫君魏润坐在床边。
确切的说,那不是她的夫君,而是根本不记得她是谁了的暴君润。
暴君润正盯着她看。
“陛下,好在毒还未侵入要害之处,微臣得施针将她的毒素全部逼出来。”老太医说。
皇甫润挪开目光,长指点点下颔,“嗯”了一声。
蕊白衣静静地躺着,任太医给她施针,一根根又细又长的药针插进她指尖,她眉毛都没皱一下,最后十根手指尖都插满了,候在旁边的下人们看着都疼,却没见蕊白衣有何反应,像个醒过来的活死人。
哼一声也行啊,不由皆在心里道:不愧是女土匪。
皇甫润观得津津有味,最后竟观出一丝心疼来,这种情绪的出现,让他心神整个崩住,松开又收紧,如同一根散漫惯了的弦,突然有一天被一根柔韧的细指拨动,发出声来。
“你不怕疼吗?”
男人磁性的嗓音发出,帐篷里的气息瞬间又低了一度。
蕊白衣转过乌溜溜的眼珠看他,半晌过去,也没作答复,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姑且认为这女土匪是疼麻木了,没力气回答他们的暴君殿下,而不是因为胆子大到不想要命了。
皇甫润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一颗泪滢从眼角滑落出来,蕊白衣终于扯起力气,回了一个“疼”字。
那滴泪滢不是因为别的,就是疼出来的,她又不是木头,怎会感觉不到疼痛,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会因为疼而叫出来的人,而且她怕疼。
这一声虚软无力、不掺半分假意的“疼”字,让皇甫润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滞在那,他心口似乎扯了一下,眉心蹙了起来。
“还没好吗?”皇甫润转过头去,睨向老太医。
老太医胡须一抖,忙回道:“陛下,还、还得等上半个时辰才行。”
“不能快点儿?”皇甫润神色冷下来。
“这个……”老太医擦擦额头上的汗渍,秉持职业操守地回道:“陛下,快、快不了的啊,也不能快啊,不然毒素逼不干净,她会死。”
皇甫润阴沉在那,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是熬过去的,伤者“女土匪”在熬,暴君润在熬,帐篷里候着的一堆奴才和老太医更在熬。
这半个时辰里,那气氛的冷森程度,让他们一度产生一种若是床榻上那女土匪有个什么闪失,暴君一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的错觉。
时间一到,老太医立马哆哆嗦嗦着将蕊白衣指尖的药针拔了个干净,小太监们将从蕊白衣指尖滴下来的黑血端走。
蕊白衣乌黑的唇恢复血色,密长的眼睫动了动,她睁开眼来。
皇甫润不知什么时候将人都清了出去,只余那个老太医和一个快抖成筛子的村妇。
“你,蒙上眼睛。”皇甫润朝老太医睇过去一眼。
“…………”老太医惊在那,这女土匪肩膀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呢,蒙上眼睛还让他怎么治啊?!考验他医术?
“嗯?”
老太医不敢迟疑了,赶紧从袖口摸出一块帕子哆哆嗦嗦蒙住眼睛。
“你,过来。”皇甫润这回喊的是那个村妇。
“是是是是是、是……”村妇“是”了好半天,才挣扎着把自己挪上前,整个人快抖晕过去。
“脱她衣裳。”皇甫润道。
“啊?!”村妇更抖了。
老太医:“……”
最后村妇不堪重负皇甫润那冷摄的眼神,被吓晕了过去。
皇甫润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朕亲自伺候了。”
老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皇甫润:媳妇的衣裳,只能朕脱
第3章 暴君和小娇妃(三)
皇甫润起过身,坐到榻侧,微蹙着眉将蕊白衣轻手抱起,圈着她削瘦的肩膀把她搂在自己怀前,本做好这打架时彪悍无比的女土匪会是个刚烈性子的准备,不会因为他是帝王就任他摆弄,谁知女土匪乖得不像话,他抱她,她就让他抱,半点反应也没有。
这种反应却半点无故意依附讨好他的意思,更不是因为惧怕他而不敢反抗。
皇甫润觉得更有趣了,唇角止不住扬了起来,可视线移至蕊白衣被血染红的左肩时,整个心神瞬间被扯了一下。
“你说,朕照做。”皇甫润睨向老太医。
老太医虽然蒙着眼睛,但愣了愣后,立马反应过来皇甫润是在同他说话,“是是”了一声,忙冷静下来告诉皇甫润包扎要义。
皇甫润手覆到蕊白衣胸口,触及的柔软让他魂颤了颤,微滞住,他停了片刻,开口道:“冒犯了。”
老太医:“……”!!!!
暴君!你是暴君啊!暴君怎么能说出“冒犯”这两个字?!
老太医差点没忍住扯掉蒙住眼睛的帕子,想看看皇甫润是不是被妖怪附了身。
蕊白衣揪住眉头,扯着力气用手掐了掐皇甫润的大腿,虚弱的声音说:“你……快点。”
她的伤口很疼。
皇甫润:“……”
老太医:“…………”
这个女土匪不仅彪悍,还十分……十分从贵如流啊!
皇甫润不再顾及什么风度不风度,也不再顾及蕊白衣会不会害怕和抗拒,给她处理伤口要紧。
整个过程怀里的女人都出奇的乖软,任他捣腾,皱着眉头似乎还有点嫌弃他动作太慢。
即便蕊白衣的肌肤很白,不经意间一触碰也滑如珠玉,但皇甫润没动什么歪心思,专注地按照老太医的指示给蕊白衣处理伤口,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怀里这个目前看起来柔弱得不像话、半点没有一开始看到的那么强悍的少女会若花枝被折断。
高常喜按照皇甫润的吩咐让人快马加鞭到最近的村子给“女土匪”找来一件干净的衣裳,让一个村妇送进去。
村子里住的都是朴素的村民,这衣裳自然是村妇惯常会穿的衣裳,上面秀了很多小小的翠花,高常喜很周到,皇甫润没有想到的,他都能想到,不仅派人去找了衣裳,还找来一双漂亮的绣花小白鞋,连村民包头发用的花帕子都有,还有一只可以放碎银的绣花小荷包。
皇甫润瞧着那一堆送到眼前的东西,莫名的喜欢,唇角止不住上牵,小心翼翼地将衣裳给怀里的小娇人穿上。
蕊白衣依旧全程乖巧,皇甫润抬她的手,她就让她抬,他怎么抱她,她都没半点排斥,甚至不等皇甫润将她的脑袋放在他胸前,她也会自动靠过去。
像是累极了,没什么力气,就想靠着好好休息一会儿,全程对皇甫润不设防备。
等衣裳穿好了,暖暖的小被窝也盖回蕊白衣腰腹的位置,老太医一片漆黑的眼睛才得以重见光明。
“过来检查检查。”皇甫润睇过去一眼。
“诶!陛下。”老太医揉揉微花的眼睛,忙把自己挪过去。
为保蕊白衣的小命,讳疾忌医要不得,皇甫润再不愿意,还是微微将蕊白衣外面一层的衣裳掀开一些,让老太医查看。
老太医仔细瞧了瞧,点点头:“陛下,没有问题,陛下做得很好!”
倒不是拍马屁,而是皇甫润的包扎处理之细致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下去。”皇甫润淡淡说。
这声“下去”如特赦令,老太医内心满怀激动外表却波澜不惊地“哎!”了一声,功成身退,心里大喘了口气。
在暴君面前晃过眼,依旧能活蹦乱跳到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阳,就是一种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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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女人已经睡着,他埋头望去,入眼的是她那双小刷子一般的浓密眼睫毛,恰好地盖住她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