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已经死了,即便是难以置信,但事实如此。
张纵处理了不少案件,大部分杀人案其实都没有太多复杂的起因和作案手段。
商讨过之后,大理寺还是决定以这样的方式了案。
死去的人不能复活,但活着的人却要继续向前看。真凶已经死亡,对长安,对齐国百姓都是大好事。
比起凶手另有他人,他希望这件事能就这样结束。
大案告破,这个好消息很快传遍了大理寺上下,新上任的廷尉平已经开始撰写结案的报告,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的衙役也放松下来。
得知仇人已经死了,先前死了妹妹的士兵还赤红着眼睛,知道了真相的他仍然,接受不了现实。
在周边人的劝慰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在虞山师兄弟跟着掌柜出来的时候,站起来朝他们大声吼道:“你们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为什么还养出这种的人!”
这几天他们家中都不得安宁,母亲因为女儿的死去,哭得昏过去,然后就是大病在床。
既然这个门派给那个家伙下了蛊,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催动蛊虫?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的妹妹?他妹妹什么明明都没有做错!
先前客客气气的凌华坊林掌柜沉了脸:“我们可以体谅你的心情,但是这同我们公子又有什么干系!”
他虽然是商贾出身,可是凌华阁的大掌柜和小士兵相比,后者的实际地位要低太多。
毕竟凌华阁的常客都是达官显贵,不少都会乐意卖这位大掌柜一个面子。
虞山却不恼,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擦擦吧。”
后者僵住,一把要拍开:“谁让你假好心!”
虞山说:“令妹死于偶师之手,我深表同情,虽然我们没什么本事,但是还是想要略作补偿。”
“不需要!”那士兵冷言冷语道。
虞山陡然变了气势,一改方才温和的样子,他将那方锦帕塞到士兵手里:“现在不需要,以后会需要的,收下它吧。”
那士兵呆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到底还是收了起来。
他的同伴等虞山走了才凑过来:“刚刚那人还挺吓人的,看着一点也不像是个商贾,倒像是那些世家公子。”
大理寺前任廷尉开始赶人:“能够让凌华阁的大掌柜得了消息就赶过来的,自然不一般,散了散了,都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众人顿作鸟兽散,只留了张纵还在整理案件,结案的内容,他要亲自撰写,向天子汇报。
次日早朝之后,张纵便向乔青禀奏了此次案件的情况。
听说案子告破,虽然过程有些离奇,乔青还是略松了一口气。
见张纵面带犹疑之色,她主动询问:“爱卿可还有何事要禀?”
虽然张纵不讨厌,但乔青还是希望沉默的张纵能对她少说点话,毕竟他一开口,就意味着哪里有不幸的事情要发生。
张纵便说了虞山的事情:“臣觉得,那位虞公子很不一般,而且根据偶师遗留下来的资料,臣认为他们二人同天易阁有关系。”
作为新上任的廷尉,张纵入大理寺之后,为了更好的为天子效力,他几乎把京城全部的世家还有各种复杂关系都记在心里。
包括地方上的一些世家豪强,还有江湖中一些颇有声望的势力张纵也有所关注。
尽管虞山拿出来的证明没有任何问题,可他总觉得这师兄弟两个隐瞒了什么东西。
天易阁的传闻同天子江山有关,哪怕传闻有可能是假的,但是涉及到天子,他不得不放在心上。
“朕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虽是这么说,乔青却没有再给张纵额外的奖励。
因为前段时间张纵率破大案,乔青顶着压力破格将张纵提拔到廷尉这个位置上,他的俸禄已经从六百石升到中二千石。
作为齐国掌控司法典狱的最高长官,张纵已经是升职加薪,俸禄养活他绰绰有余。
这些大案本就是张纵的职责所在,要是每次都额外奖赏,那迟早得把她的小金库给掏光。
“朕会安排人多注意那两人的,比起虞山,爱卿还是多放些心思在大理寺上,这些时日你做得很好,但今后须得更加注意言行。”
乔青登基到现在,不到半年,九卿中好几个都被她换做了自己人。
趁着她这次生辰,乔青打定主意,把太傅、太保、太公这三位名分在提一提,让他们的地位位列丞相之上。
但明升暗降,乔青只是给他虚名,把实职转化为虚职。
朝堂现在实在是太多官员了,整日吃她的粮饷却不干实事,而且这些人的职责许多都重叠,所以一件事拨下去,要是部门合作得当还好,一旦分工不明,这些人就互相踢皮球。
她本来是想要来次大换血,可想想,能用的新人不够多,而且快到她的生辰,这事情且拖一拖,先慢慢温水煮青蛙,等水沸了,底下那些人便是想挣扎也逃不了。
张纵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心口大石放下,也不打扰皇帝批阅奏章,老老实实退了下去:“臣遵旨。”
张纵出去,魏寒又进来汇报这段时间的成果。
军费支出主要都是秋冬日,春季一年播下款项,有另外事情再议。所以春冬两季,是魏寒作为度支中郎将最忙碌的时候。
但因为乔青额外给他安排了兼职,还三令五申这个兼职十分重要,所以就算是相对清闲的夏秋两季,魏寒也不得停歇。
乔青见魏寒脸色不算太好,便问他:“魏卿可觉得朕待你不公平?”
同是出身寒门,魏寒的日子却远远没有张纵好过。
一个是因为度支尚书府是新兴部门,万事开头难,从头做起总归是艰难的多。
而张纵虽然辛苦,可他本身就是廷尉平,以前工作能力出众,又有群众基础,还得上司赏识,日子还算轻巧。
便是张纵下令处死了长公主的仆人,也有不少人站在他这一边,相对艰难展开工作的魏寒来说,张纵在大理寺是如鱼得水。
对乔青来说,下属们的心理状态也很重要,除了物质奖励,必要的谈心也是必须做的工作。
张纵的扬名,还是乔青让魏寒掏钱弄话本。
都是为她做事,一个在明处,一个却在暗处,这么一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偏心。
魏寒摇头:“臣以前是商贾出身,祖父蹭有家训,陛下可知是什么?”
乔青相当配合:“是什么?”
“苦而不言,乐而不言,闷声方能发大财。”
“说的好!”
魏寒得到夸奖,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容。
他这一笑,乔青就觉得有点东西不对了。
乔青虽然和大部分重臣天天见,但她是位于金銮殿的高台上,文武百官在下,隔得有点远。
算起来,乔青单独召见魏寒,还是在春日,她近处一看,恍然惊觉,这魏寒也过于消瘦了。
春寒料峭,臣子们爱惜自己的身体,都裹着厚厚的外袍,到底人是胖是瘦,也不能光看脸来决定。
但现在冬衣换夏衣,魏寒穿的官袍宽大轻便,就显得他的衣服十分肥大,空荡荡的。
看着魏寒过分纤细的腰身,乔青的脑海莫名冒出那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士大夫们为了讨楚王关心,每日只吃一顿饭,饿得头昏眼花,然后扶着墙走路。最后因为满朝堂都是这种弱鸡文人,那个历史上的楚国一下子就亡国了。
一点也不想做亡国之君的乔青张口便是:“魏卿近日食多少?”
天子的问题实在来得很是有些莫名其妙,魏寒先是猜测了一下皇帝的深意,然后没猜出来。
今年大齐国算是风调雨顺,春日雨水充足,但又没有听得哪里闹了洪涝灾害。只要后面不出问题,本年应当是个丰年。
他老老实实答道:“每日三餐,每餐一碗。”
“朕记得你冬日每日每顿吃两碗。”
乔青的语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再苦不能苦肚子,魏卿这般就很好,无需学那什么世家子。”
齐国的审美就是要仙气飘飘,长得胖乎乎圆滚滚,那肯定是飘不动的,所以世家子弟们大多数都很瘦。
那些人平日里也不干正事,不运动消耗少,少吃点也是正常。魏寒天天加班加点,劳心劳肺,好的不学怎么光学坏的。
把魏寒饿死了,她哪里这么容易找个代替的来。
没想到天子这般关心自己,魏寒就好像是大夏天喝了冰水,冰雪天多罩了一件大棉袄一样,心里被挠到了痒处。
他感觉特别舒坦,便温言解释说:“冬日天寒地冻,臣饿得快,夏日严热,臣没有多少胃口。”
长安冬日冷,夏日虽然来的要比江南那边晚一些,可一点都不凉爽,苦夏也是正常。
“不是为了让自己体态轻盈才减少饭量?”
“不是。”
乔青又道:“那你也多吃点,吃多点,公务辛劳,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臣会的。”
说起苦夏,乔青又冒出来赚钱的新主意:“你再在长安开一家酒楼,就叫食为天,若是生意好,便开到外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