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如金纸,手足无力,还尝试着站起来,还想要去阻止温冰炎离开。
但是她身上千疮百孔,体内真气混乱,根本连动一动,都会引出一口血涌上喉头,甚至出不了声,谈何再战。
看了半晌,温冰炎终于伸出了手,他掌间黑色翻涌,缓缓盖在秦淮月眼上,秦淮月目露悲伤看着他,祈求他停手。
温冰炎还是把手掌遮下去,覆在她的眼上,隔绝开那让他快要窒息的眼神。
随着温冰炎覆眼,一片黑暗袭来,她意识溃散,朦胧之际,只听一道喑哑的声音传来。
“秦淮月,你输了,我……走了,别再管我了,别来找我了,此生,后会……无期。”
接着,她的额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冰凉触感,像是那越来越大的雨水滴在头上,像是那冰冷的湖水贴在额间……
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
风吹来,拂过他赤红的双眼和嘴角缓缓流下来的一丝血。
拂过别离之谷,拂过一谷离愁别绪,再也没有回头。
风拂过沉沙洲,拂过满洲厮杀和殿前的一地尸体,卷起三分血气。
风拂过终结之岛,继续轻飘飘向前吹,哪里有什么终结,一切,没有来处,亦没有终结。
……
秦淮月醒来的时候,她躺在苍雪山桃花林里的住处,床头站着一群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见到她醒了,都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她迷茫了片刻,全身里里外外各处的剧痛,带着清晰的记忆,还有铺天盖地的心碎,一起涌了上来。
一阵关切的声音传来,“小六醒了,可有不舒服之处?”
秦淮月坐起身,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一旁的春秋和唐依依立刻倒了热水,将水递过来。
她喝了一口,第一句便是:“冰炎呢?”
楚怀玉怔了一下,不等他说话,一旁“哐”一声,发出巨大的响动。
秦淮月看去,陆清酒居然是一拳砸烂了一旁的桌子,他双眼怒火冲天,对她吼道:“温冰炎温冰炎,你是被糊住了心窍吗,为什么你眼中就只有你那个白眼狼徒弟?”
一旁的常歌上前阻止,但是被陆清酒挥开了,“拦什么拦?我就要说,她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
说罢盯着秦淮月道:“我告诉你吧,你那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徒弟,把你打得重伤,然后跟着龙门呀,跑了!”
“要不是我去找你,及早在别离谷的湖边找到你,恐怕你就被他弑师证道……啊!”
楚怀玉忍无可忍,一脚踹在陆清酒身上,不容易生气的人一但怒了,那是分外可怕,陆清酒总算闭上了嘴。
封自瑶叹息一声道:“五师弟,小六内伤未愈,气息不稳,不能情绪激动,你克制一下。”
陆清酒再去看秦淮月,她眼中的失落一目了然。
陆清酒心里堵着很多话,他想骂醒师妹,为这样一个弟子百般操持不值得!但碍于她的身体状况,只能一肚子话噎在口中。
他咬牙切齿,一甩衣袖,大步走了。
封自瑶劝道:“五师弟也是关心则乱,你不要生气。”
他叹口气继续道:“沉沙洲战局稍一稳定后,他发现你不在,就带着一身的伤四处去寻你,后来在瀑布上空看到下面湖上飘着一块带血的衣物,待找到你的时候,你满身是血坐在树下,闭着眼睛气息微弱,他吓得六神无主,也不敢碰,跌了好几个跟头,跑来一把拉着我去看你,眼泪都急出来了。”
秦淮月点了点头,她不生气。
她其实是知道的温冰炎下了决心,定然是已经走了,但是却心存一丝丝的希望。
希望他能幡然醒悟,留下来,那么她必然既往不咎,对他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她垂下眼睛,长睫颤动,问道:“其他的呢?”
在周启明和齐鸣的叙述下,秦淮月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七天,知道了当日沉沙洲上的事情。
当日,沉沙洲突然被龙门奇袭,四名门掌门集体对抗龙在海和血龙,八千修士对阵龙门黑衣人。
那是一番惊天彻地的大战,龙在海修养五年后宝刀未老,以一敌多,仍然不落下风。
大能斗法,天地变色,没有几日无法分出高下。
而在沉沙广场上,刚刚集结的八千修士对阵有备而来的龙门弟子,正道一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楚怀玉等人积极组织阵型和战斗,但是三百门派一千散修进退间毫无默契,犹如一盘散沙,在训练有素的龙门面前节节败退。
要不是各个门派的中流砥柱全力抵挡,恐怕就叫龙门势如破竹杀进了沉沙洲。
两边都胶着不下,地上却渐渐堆起了尸山血海,最后傍晚时分,一道信号弹从北方海岸边发出。
龙在海在收到信号以后,并不恋战,大笑道:“我此次来这里的目的达到了,以后再去拜访各位宅邸。”
说罢,龙门黑衣人如来时一般抓着血龙龙鳞,血龙一头扎入沉沙河,顺着河水跃入别离之谷,消失在东海。
百言行追了上去,也随之消失了。
……
战后,雨停了,夕阳破开云层,金光自西方海面洒满终结之岛,沉沙殿前的广场上,血流漂杵,残尸遍地,犹如人间炼狱。
在这刺目的阳光中,此次仙盟大会,失败的无处遁形。组建什么联盟,更是成了无稽之谈。
这场大会,犹如一场闹剧一般,落下了帷幕。
那其他三门的掌门还觊觎着温冰炎的神兵,一查之下方知,温冰炎居然带着问天剑,叛出门派,随龙门跑了!
温冰炎一走,龙门便收兵了,一个念头在所有人心中乍亮:龙门此次,便是为温冰炎而来!
随着各个门派带着残余弟子回到神州四海,温冰炎这个名字,传遍修真界和人间。
龙门为夺他,奇袭终结之岛仙盟大会,杀了三千修士,重创仙门百家,使得各个门派元气大伤,再也凝结不出力量征讨魔教。
这笔血债,这个冤孽,便被算在了温冰炎的头上。
温冰炎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他的师门苍雪门,成为了众矢之的,百言行消失,各个门派都要求楚怀玉给一个交代。
而他的师父秦淮月,也成为了正道之耻,甚至有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苍雪门这段时间一直有人来找茬,前两天,白刃里去寻百言行回来主持大局也走了。
另外还有一桩大事,李腾蛟和大白,也消失了。
大白是温冰炎的灵兽,大概是随温冰炎一起走了。
但是李腾蛟就不清楚了,有人看到战斗一开始,李腾蛟就窜进了沉沙洲林子里面,后来却遍寻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秦淮月听了叙述,再看众人。
温冰炎和李腾蛟的同门朋友都在,他们都露出担忧的神色,连一向冷冰冰的谢冰洁,眼眶甚至红了。
秦淮月无心安慰他人,推脱自己身体里不适,便送走了一屋子师兄和弟子。
众弟子临走前对秦淮月说道,他们不会放弃,以后出任务若是遇到温冰炎,必然将他从龙门掳回来向秦淮月认罪。
封自瑶临走告诉她,她内伤严重,经脉受损,要安心静养一年,期间不能情绪激动。
楚怀玉临走时告诉她,苍雪门有他在,外面的风风雨雨不必在意,专心养伤。
待到一屋子人都走了,春秋衣不解带照顾了她好几天,这会放松下来,睡在了秦淮月床边。
秦淮月把春秋抱起来放在床上,盖好毯子,便披上一个长袍出去了。
推开门,熟悉的院落,一片菜圃,一棵桃树,一石桌,三石凳,树下还有一个大白的玩具球。
风穿过院落,树枝摇动,簌簌作响。
她只觉得院子里少了一点什么东西,让心间胀胀的疼。不过就离开了不到一个月,再回首,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温冰炎的屋子门口,手放在门上,却始终没有勇气去开门。
待她再打开这屋子的门,已经是几年后了。
第一年。
秦淮月说想要清静一些,便带着春秋重新搬回了湖月峰。
这一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待在峰上,整日整日对着天空发呆。
几个师兄时常来看她,与她相熟的那些弟子也时不时结伴过来问安,大家都卖力地惹她开心,逗她笑,讲一些趣事。
谁都没有再去提那个人的名字了。
年末,封自瑶过来看了以后说她内伤好了,但是思虑太重,气血淤积,长此以往,恐怕会有心疾。
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秦淮月想着自己身体好了,便不能这样颓废,没了男主,她还有自己的大好人生呢,于是振奋精神,去闭关修炼了。
这一闭关便是三年。
第五年。
秦淮月出关,修为更上一层楼。
她计划放下前尘往事,去人间走一趟,顺便谈个恋爱什么的,开启自己的潇洒人生。
但是出了关,她才发现,人间已经换了天地。
她出关后去拜见师兄,结果去了天一峰才知道楚怀玉、陆清酒和常歌都下山平乱去了,能堪大用的弟子也都去了各处斩妖除魔,苍雪山仅仅剩下些看家的新弟子。打听了一番她这才知道自己闭关这些年发生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