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骁顿了一下,解释:“青山村不安全,但洛城更危险。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可护你一段时间。”
苏玛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百里骁一敛眉,她马上就伸出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麻烦。”
她说自己被他护送了一路已经很麻烦了,要是再送到洛城,以后的事情更无法掌控。自己不想拖累他。
说着,她表示自己无事,安抚一笑。
百里骁垂眸,她虽然嘴角挂着笑,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那笑容无力地提着,几乎随时要坠下去。
桌下的袖口微动,粉嫩的指尖已经纠结得发白,在他的注视下,连那眸中最后一点笑意也都慢慢消散不见了。
百里骁微怔,他的声音似这微风轻轻地送过来:“你不必担心。这是我该做之事。我有保护你的责任。”
她低下头,脸上一红,咬着唇低头不出声了。
他敛眉,刚想说话刚才那几个嚼舌根的旅人突然回过头,冲两人挤眉弄眼一笑:“小娘子,你相公说得对,这里这么危险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啊,还不赶紧跟他走。洛城可比这里好多了。”
娘子?相公?
苏玛似乎被这几个字惊到了,脸颊以肉眼可见变红,眸生横波,羞意似是春水般微微荡漾。
百里骁眉心一敛,却是没说话。
她红着脸摇头,那几人以为她是不愿意,于是好言相劝:“小娘子你长得这么漂亮,留在这里多危险啊。你相公说得如此恳切,你就和他走吧。”
苏玛的脸被他们说得越来越红,几欲滴血。
她看向百里骁,见他不出声,于是着急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只是她越是着急,别人就越是以为她倔强,一口一个“相公”、“娘子”劝着,快要把她羞得钻到桌子底下了。
就在她急得不行时,百里骁终于开口:“其言有理,这里不可久留。”
有、有理?
是“相公”有理?
还是“娘子”有理?
苏玛猛地抬起头看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百里骁在问什么,却也只能大致地听见几个字,看见对方的薄唇张张合合。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就被他迷迷糊糊地拉上了马。
一路颠簸,她恍惚地看着百里骁的背影,直到对方下马,一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到了洛城。
她这才想起,原来百里骁刚才是在问是否现在就出发洛城,她浑噩之下竟也答应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百里骁接她下马,她刚对上对方的眸子,就不自在地垂下眸子。
百里骁看她脸色晕红,视线飘忽不敢与他对视,以为她被晒得发晕身体不适,于是递给她一囊水:“到了洛城内即可休息。只是那恶贼许在城内流窜,你不可随意走动。”
苏玛回过神,接过水囊点了点头。
清凉的水入腹之后,她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许。她想问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百里骁终于察觉她的异样,问:“可是担心洛城的贼人?”
苏玛摇了摇头。
百里骁皱眉:“还是身体不适?”
苏玛还是摇头,葱白的指尖纠结地捏着水囊,半晌不敢抬头。
百里骁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第一次,他的语气有些凝滞:“原来是在意那些人说的话……”
苏玛咬了咬唇,头都要埋到了胸口。
百里骁知她心思玲珑,恐怕是对那些人的话上了心。
他本不在意这种误会,是何种关系、被人误解又如何,全是俗尘无用之论,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只是看她如此在意,这才知这等话对一个女子的影响有多大。
他欲要解释,又觉得此话欲盖弥彰,更会让人不自在。于是轻声道:“旁人如何分说,若为安全之顾,大可不必在意。”
说完,他觉得这句话也有些歧义,皱了一下眉,却也不肯再说了。
苏玛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
洛城的繁华可不是沛城能比的,一进城门就可见光洁大路,街上摩肩擦踵、叫卖声不绝。两侧店家整齐排列,饭香四溢。只是街上除了蒙面的江湖女子之外,很少有女子独行。
两人进了一家客栈,苏玛一进去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惊叹,却不猥亵,甚至还有一丝......可怜?
苏玛想不明白,不由得向百里骁的身后缩了缩。
却有一只手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苏玛一抬头,就看到百里骁冷漠的侧脸。
然而这刀削斧凿的弧度,此时却带着温度。
周围的目光瞬间都收了回去,她抿唇一笑。
百里骁带着她走到柜台前,声音低沉:“两个房间。”
那客栈老板闻言抬头,皱眉打量了两人一眼:“二位可是夫妇?”
苏玛回过神,脸色不禁一红,下意识地看了百里骁一眼。对方没有说话。好在经历了茶摊的事,她倒也没那么羞涩了。
于是摇了摇头。
老板“啧”了一声:“那就麻烦了。最近这洛城里突然来了一个淫贼,专门轻薄良家女子。我看姑娘清丽脱俗,恐招那贼人惦记。所以想给二位准备一间房,也好让你有个照应。若二位不是的话......”
一听到“淫贼”这两个字,苏玛下意识地就是一瑟缩。
只是再害怕,她也不能做出为难百里骁的事。况且她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偏巧就遇上那个混蛋。
于是她还是坚持要两间房。刚想伸出两根手指,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那就一间。”
苏玛一愣,不由得看向对方。百里骁眉眼无波,似乎自己只是说了一件很普通的话。他把银两放在桌上,带着苏玛就走:“你若不放心,我可宿之门外。”
苏玛怎么可能让他睡在门外?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个,反倒是麻烦了他。他本有要事在身,现在反而要分心照顾她,实在让她羞愧。
百里骁停住脚步:“分内之事,不用多虑。”
说着,他推开房门。
这间房很是宽敞,百里骁的银子给得足,掌柜的自然也不吝啬,拿出上好的房交代。屋内有檀木香气,浮尘微动,让人熏然。
这样的场景似乎让苏玛想起什么,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百里骁见她发怔,推门的手就是一停:“可是不喜?若不喜,可换。”
苏玛赶紧拉住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明媚,却第一次带着百里骁看不懂的复杂。
两人进屋,稍作休息。
百里骁仅饮了一口茶就说有事要外出,苏玛送他出门,让他小心。
走之前,百里骁让她关好门窗,不可擅自外出。
苏玛点了点头。眼看着对方消失在拐角,她微微一笑,关上房门,又转身去关窗户。
窗外车水马龙,她微微一探头就有无数的目光转过来。对面米铺的大嫂打量了苏玛一眼,看她长得秀雅,于是赶紧挤眉弄眼地让她关窗。
苏玛这才知道原来采花贼的事已经这么严重,洛城的女人们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她急忙就要关窗。却没防备一只鸟扑腾地闪进了房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一张喙,却是口吐人言:“你大可不必忧心。百里骁早在你房间附近部署了手下。”
苏玛眸光一闪。
米铺的大嫂做了一件好事,心中得意,正想拍拍身上的灰回屋,一转头就瞄到对面客栈里的那个姑娘。
也不知是她眼花还是怎地,刚才战战兢兢、柔柔弱弱的姑娘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双眸微眯,带着点得意与邪恶,狡黠得很。
她再一看,那姑娘对她感激地一笑,慢慢地关上了窗。
米铺大嫂揉了揉眼,暗笑自己是眼花了吧,这样温柔礼貌的姑娘怎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
夜晚,百里骁也不知到底在忙什么,华灯初上他也不曾回来。
苏玛偷偷地把窗户拉开一条缝。窗外已不再热闹,米铺也早早地关了门,远处除了勾栏的卖笑声和男人的调.笑声,竟然有种异样的萧条。
这条街漆黑一片,巷子口竟似一只猛兽的深渊巨口。
苏玛不寒而栗,她仔细地关上了窗。还觉不够,在屋里看了一圈,无意瞄到铜镜上的自己,长眉微蹙,脸色微白,脆弱得一目了然。
她想了想,坐在铜镜前掏出一根簪子,将长发挽起,梳作妇人模样。
灯光下,她双眉蹙着,面若桃花,眸生秋波,灯光下如思夫的小妇人含羞带怯。
想必那贼人再有色心,也不会对一个有夫之妇下手吧……
桌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蛐蛐,它的触角动了动:“柔弱多情,他不可能不动心。”
顿时,镜子中的俏妇人猛地翻了个白眼:“用不着你来拍马屁。”
说着,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想到百里骁在这附近部署了属下,于是选择在脑中与天道交流。
蛐蛐倒也没生气,还是真心实意地说:“无论如何,他此次对你属实上心,攻略百里骁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