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玛越说越委屈,想起自己被马车压死的情形,想起自己被对方一招就拧断了的脖子,还有自己被一剑穿心时的剧痛,不由得抽噎:
“你个王八蛋,你不知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你都不知道我受了多少伤!”
月色下,她哭得鼻头发红,难得哭得这样狼狈。
百里骁神色一动。
“不过也算了。”她抹了把眼泪:“反正我也在骗你,都是我咎由自取。”
攻略过无数人,也被无数的人爱慕的她最是知道,这种一厢情愿的付出最是无用。
况且她是要勾引对方再让天道杀了对方的,被他反杀也是理所应当。
她难受个什么劲儿啊。
这么想着,她觉得哭过一场也就算了。
于是哽咽地道:“你就当我胡说吧,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百里骁却是抿直了嘴唇,沉默不语。
他想起小梨倒在他面前的场景,恍惚眼前都染上了血色。
对面的她眉目明艳,但是眼中的委屈与小梨倒在怀里时的如出一辙。
他的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一下,抹去她的眼泪。
罢了,他若是相信一人,绝不会有二心。
既然知道对方本性,又岂会在意对方过往。
即使再有“很多”的过去又如何,现在站在对方眼前的,只有他一个。
他将委屈的苏玛抱进怀里,隔着胸膛感受她的心跳:
“我岂会忘掉……不是你咎由自取,是我太过愚笨,没有发现这一切。”
苏玛破涕为笑:“你要是笨的话,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百里骁顿了顿,颤声问:
“伤口还痛吗?”
苏玛以为他在说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其实早就开始愈合了,现在也不痛了。
但是难得看对方对自己如此温柔,她就故意说:
“还是很痛。”
背上的手臂突然一紧,紧到似乎要将她揉进怀里。
苏玛静静地感受他的气息,半晌迷糊地开口:
“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含糊地,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这句话她问了无数次。
试探的、挑衅的、揶揄的,每次问对方要不然无视,要不然斥责。
只有这次,他听到了她的问题。深深地看着她,眉眼如月色朦胧。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很轻很轻,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随风碎了。
苏玛的心脏猛地一顿。
她慢慢瞠大眼,脸上的惊喜如同桃花盛开,从嘴角蔓延到全身,甚至差点站不稳。
百里骁紧紧揽住她,将她拥进怀里:
“从今以后,我绝不怀疑你。”
“真的?”她弯着眼角问。
“真的。”
苏玛美滋滋地搂住他:“这句话我记住了,你要是再怀疑我,你就是王八蛋。”
百里骁一笑,用外袍盖住她:“嗯。”
风起,枯叶扑簌簌地落下。
月光朦胧,两人依在一起。
苏玛缩进他温凉的胸膛,有些昏昏欲睡:
“你要是信我,可以明天就离开烈火山庄吗?”
“为何?”
苏玛刚想说话,却在寒冷中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的大脑虽然混沌,但是在这种冰冷中下意识地止住了想要坦白的思绪。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半晌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急得脸上都出了汗:
“我如果说,我不喜欢这里你信吗?”
她说着,抬起眼,眼角带着晕红。
眸中的紧张快要溢了出来。
百里骁眯起眼,他的手抬至她的眼前,挡住这微凉的夜风。
“信。”
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她贴回他的胸膛上,困意渐渐涌来:
“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个事。回到无上峰后,你要是知道了真相,千万别太生气好吗?”
百里骁看着她。
她顿了一下,混沌的大脑勉强找出适合的,不会触到他伤痛的话语:“我知道你不可能不生气的,无论百里一海和叶鸣是什么关系,他冷待你是真。”
她不会为了和平让百里骁放下仇恨。只是她不希望他像是原著那样,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但是前二十年你是为了无上峰而活,是作为无上峰的少主而活,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他们放弃自己。
没有人值得让你堕落,你只是百里骁。”
你只是百里骁。
这句话苏玛对他说了很多次。
然而他永远都不知道这其中的意味。
他只是百里骁,是一个冷漠的、却喜欢吃甜点的,一个杀戮的,却残存善心的普通人。
他不是《神剑奇缘》的反派,也不是无上峰的少主,更不是一个无情的杀戮者。
百里骁只是百里骁。
他却像是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他低下头,郑重地“嗯”了一声。
苏玛放了心,终于沉沉的睡去。
于此同时,这冰冷的夜风终于停止吹拂,枯叶旋转着落下,一切变得死寂。
百里骁感觉那股无所不在的视线从身上撤去,这才微微睁开眼。
这一次,他确定不是错觉。
确实是有“人”在盯着他,如同绵密的针,几乎要刺破他的每一寸皮肤。
在苏玛说话时更甚,那股威压无所不在,除了风声,竟然连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他想起刚才苏玛说话时,身体若有似乎的颤抖,眉眼一寒。
这让他想起在炼刃谷,仿佛一切活物都失去了生气。
这绝对不是人力所为。
他想到苏玛说过的“主角”、“反派”,以及说书先生说的“老天”。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了脑海:
难道真的有上天在惩罚他?
这样的念头绝不是无的放矢。
在炼刃谷时他就看到了那个会说话的乌鸦。
从苏玛和乌鸦的口中得知,自己罪大恶极,必须被诛杀。但是乌鸦因为某种原因被束缚,无法下手,只能通过苏玛。
可是无上峰之人自古以来就是亦正亦邪,行事肆意。
他知自己不是叶鸣般的正派之人,但也绝谈不上罪大恶极。
所以,上天为何要惩罚他,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苏玛口中的“反派”之人吗?
而苏玛口中的“喜欢徐思思”又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在沛城遇见徐思思的一切,对方在他的印象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并无多少印象。
他肯定自己没有对徐思思动过心。
但苏玛刚才的委屈又似乎不是臆想。
看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这一切似乎比他所遇到的一切还要复杂。
但是他有预感,真相就在眼前。
他抹去苏玛额上的汗,看着对方的睡颜沉默。
她说过,她在骗他。
然而她的“骗”,却像是带着面具,却掏出了一颗血淋淋的,真切的心。
她满身枷锁,蹒跚地向他走来,却是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拿着刀随着他踉跄前行。
他们走过火海,穿过幻境,见过熔炉。
一路上血色淋漓,刀刃沾满了鲜血。
然而刀口,却对准她自己。
百里骁微微眼热,他压低身体,薄唇感受她脸颊的温热。
若是她受制于人,他愿意当她斩断绳枷锁的刀。
第81章
苏玛静静地躺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
百里骁抹去她眼角的泪,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飞跃至周边的一家农户。
夜半敲门,农户打开门顿时一惊:
“敢问你是……”
百里骁道:“大娘,我妻子生了病,我必须连夜给她找大夫,能否放在你这一晚,明日我就带她走。”
大娘看了一眼苏玛,见她长相明艳,但神态平和,顿时放下了戒备:
“好吧,你带她进来。”
百里骁致谢,他将苏玛放在简陋的木床上,看她略微一皱眉,不由得一笑。
她这一次似乎很是娇气,记得刚见面的时候,被他碰疼了就眼泪汪汪,委屈的看着他。
然而随着他出了无上峰之后,她就很少呼痛了。
如今手臂上、胸口上和脖颈上的伤一层覆着一层,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用此来威胁他过。
他拨去她脸上的发丝,微微叹口气。
大娘拎着油灯,颤巍巍地走过来:“小兄弟,你妻子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百里骁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嗜睡。明日也许就能醒了。
她若是转醒,您就告诉她我马上就会回来,让她安心等待。”
老大娘点了点头,将油灯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待室内又剩下两人,百里骁低头看苏玛,低声道:
“对不起,我又要食言了。”
他明天走不了了,他必须留下。
“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贴着她的额头,无声地说。
苏玛的睫毛一颤。
他戴上面具,瞬间飞掠出去。
月黑风高。
烈火山庄的周围是影影绰绰的黑影,百里骁落于树上,有潜藏的人一惊: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