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看便知道那孩子是长期用口呼吸,脸都有点变形了。这倒是让她有点奇怪,女孩子的父亲是叶炳添的下属,是个有品级的户部官员,不至于找不到好大夫给孩子治病啊。
孩子的上唇和上牙床全都向外凸出,只怕是长期呼吸不畅不得不用口呼吸造成的。长此下去,本来挺清秀的女孩子会越来越丑的。
她见不得小孩子受苦,所以便主动走了过来向冯夫人微笑道:“这位夫人,我们是不是见过,这是萱儿吧?”
林氏这时候认出了来人,叶蓁蓁已经走过去了,她自然不好再留在原地,便跟在叶蓁蓁身后走了过去,友善地朝冯夫人打了招呼。
冯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叶家老爷叶炳添是二品的户部左侍郎,他们家老爷是五品的户部郎中,按理得是她先上前去见叶家小姐和长媳。
叶蓁蓁跟着林氏同冯夫人寒暄了几句,便看着那女孩子问道:“萱儿是不是透气不大好?”
一听她这么说,冯夫人便懊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好,我想着京城这边冷了点,不比老家气候养人,再加上我这几年也病着,一直不大好,就把这孩子放老家由她祖父母教养着。一直到今年开春天气暖和了些,我身子也大好了,才让人把孩子接到身边来,这才知道两年没见,孩子变成如此模样,今天是带孩子来找胡老大夫再给看看。”
说着,她先指了指还在努力抽着鼻子吸气的萱儿,又指了指不远处济民医馆的招牌。
林氏见他们要带孩子看病,便客套了几句,说最近天气还有可能反复,注意倒春寒,别着凉了之类的。
冯郎中夫人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并说改天上叶府登门拜访。
叶蓁蓁其实知道那女孩子怎么治能治好,可她纵有满腹方案也没法跟冯夫人直说,只好提醒了一句:“我看萱儿好像不大爱吃饭呢,上次来我家我记着她没吃几口。我平时爱看闲书,好像看到过一句,说是小孩子的脾胃是根本,吃不好饭的话,很多病就会出现。”
“对,叶小姐你说的太对了,萱儿她就是吃饭不行,为这事我可真上火,可怎么劝也不吃。你说穷人家的孩子想吃都吃不上,她怎么就什么都不肯吃呢?”
叶蓁蓁笑而不语,她觉得,或许这孩子幼时喂养过度了,时不时的积食伤了脾胃也未可知。老人嘛,养孩子总是恨不得多喂点,白白胖胖的才高兴。
冯夫人跟叶蓁蓁他们分开之后,心里想着外边的传言只怕是言过其实了。叶家小姐哪里有别人传的那么不堪?
征北大将军江北然就在不远的地方跟人说话,叶家小姐根本就没往那边看,怎么瞧都不像别人说的那般。眼见为实,冯夫人这时说什么都不相信叶家小姐为了嫁给江北然故意落水的事了。
她甚至想着,从双方家长的品级上来看,叶大人是正二品,江大人是正四品,如果这门亲事真成了,其实叶小姐还算是低嫁了呢。
当然了,江二少爷在万岁爷那边有救驾之功,前途只怕是不可限量,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这又是另一说了。可总而言之,双方交谈了这一会,冯夫人便开始为叶蓁蓁抱起屈来。
叶蓁蓁哪能想到冯夫人会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她只是看不下那么小的孩子受罪,忍不住要提醒几句。这年头女性依附男人而生,本来就弱势,如果相貌变丑了,手中的筹码就更少了。
叶蓁蓁注意到江北然也遇到了熟人,只瞥了一眼,便施施然与林氏一块朝着附近一个布庄走去。
她觉得衣柜里那些衣服的颜色都浓重了一点,有些衣服若是穿上去她感觉跟花孔雀相去不远。确实不大合她的口味,便趁着这次出来想选些不那么花哨艳丽的布料。
林氏见她自始至终没往江北然那边瞧,心下大定,觉得小姑这样做长脸多了,再要是一见到江北然就恨不得扑上去,送个秋波什么的,又得惹出一堆闲话来,等着看笑话的人可太多了。
经过江北然他们身边时,青莲瞧着江二少爷身边那个小厮一脸奇怪往他们这边瞧了瞧,便扬起下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睛一翻,然后才跟在叶蓁蓁身后离开。
江锈:“……”
已经很长时间没人给他甩过脸子了,作为江北然手下第一小厮,在府里,哪个丫鬟下人甚至管事不得客客气气跟他说一声锈哥?在外边就算不叫锈哥,也都客客气气地把他给安排明白了,多少年了,他还头一回叫个丫鬟给妥妥的鄙视了。
这臭丫头!江锈忿忿地想着。
等江北然身边那几个人走后,江锈指着远处的叶家姑嫂奇怪道:“叶小姐今天有点不对劲呢。”
他幼时便跟在江北然身边,说话比较随意,想到什么就说了。
江北然瞧着酒楼二楼包间里探头往外张望那几个小子,头也不回地往里走,边走边说:“不然呢?你以为她该怎么样?”
其实江北然也对今天叶蓁蓁的行为举止有些意外,似乎确实同传言有些不同。
江锈挠着头跟在后边,没再说话。他以为会怎样?其实他也不怎么了解叶家小姐。她是闺中女子,一年难得出几次门,他也没机会碰上,所知道的那些还不都是别人传的?
原以为她好不容易又碰上他们二少爷,还不得巴巴的制造机会接近江北然?然而并没有,她似乎连个多余的眼光都欠奉。
叶蓁蓁就是要一点点转变别人的看法,传言已是过去式,时间长了,事情总会有所改变的。
至于江北然这个人,她不觉得她有那个能力引起他对她的所谓爱慕之心。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能做到江北然这个位置,心志只怕是很强韧的。他这朵高岭之花的心,在叶蓁蓁面前,如泰山般高远,远远看着就好了,她可没想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去感动去征服,累不累呀?
好不容易当一回有人伺候的米虫,好好的享受生活多好,干嘛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去追求那虚无缥缈又不易持久的所谓钟情和宠爱?
江北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叶蓁蓁从心里赶出来了,他这时候上了二楼包间,早有几个小子一拥而上,把他拉进去。
除了他,那几个小子都是勋贵之后,家中祖辈俱是随着太祖皇帝或者太宗南北征战立下大功才得以封为公侯的。
江北然原本并不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是头年的北伐,跟这些勋贵之后一起随当今皇上追击乌荊首领阿木尔刺,才结下的交情。
看到江北然进来,靖远侯的孙子便起哄道:“老江,刚才咱们哥几个可都看着了,莫非你真看中江家那丫头?我可看着你上赶着跟她说话去了。”
其他几个人有起哄的,有不敢相信的,可等到江北然回答之后,这些人就更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是真话了。
江北然大马金刀地坐在安南伯小儿子帮他拉开的椅子上,说了声:“是”然后就再也不解释了。这就等于承认是他主动跟叶蓁蓁说话。
江锈:“……”
他很想上前帮自家二少爷解释一下,事情不是这样的,二少爷是想吓唬吓唬江家小姐的,二少爷没看上她……
可是这些勋贵少爷们面前没有他说话的份。单独跟少爷在一起,他可以随意些,有别人在,他不能让人觉得江家下人没规矩。所以他只好满腹委屈的忍着。
“老江,你脑子没坏吧?”安南伯小儿子看了下江北然的脸,想看看他是不是脑子抽筋了。
其他人也是不敢置信,靖远侯孙子看着江北然,连连摇头:“可惜可惜呀,可惜这么大一块肥肉让叶家的丫头给叼走了。”
“行了,别说这个了,老江,你爹在通政司,有没有说北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最新情报?”
另一个人见江北然不想谈这些,便转移了话题。
通政司在本朝是接收各地奏折之处,消息也灵通一些。折月王朝所有奏折都经由通政司先行阅过,再视缓急程度呈送至御前或内阁。江北然父亲江绍伍便在通政司任职,所以安南伯小儿子有此一问。
江北然点头道:“北方不太平,阿木尔刺就是个反复之人,四年前向我朝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有机会他就会反。去年刚把他部下打散了,最近又回了乌荊南边开始召集各部族了。”
听他这么说,靖远侯孙子捶了下桌面:“可惜,去年没把这小子给逮住。”
听他这么说,众人默然,去年本来是要活捉或者当场击毙阿木尔刺的,可是北方疆域太广,战线拉的过长,折月王朝粮草后继无力,眼看着暴风雪将至,这才不得不退兵,以至于阿木尔刺有机会潜逃至极北之地。等折月王朝这边一撤兵,阿木尔刺便又回到了乌荆南部的大草原了。
安南伯小儿子这时压低了声音,跟在座的几位说道:“你们说,圣上会不会再一次北伐?”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靖远侯孙子道:“难说!”
江北然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所谓的难说,其实在圣上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执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