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见他肯说话了,也就不再逗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医者,揭哥哥的被子和衣服实在不合适,虽然她对此毫无心理负担。不过她清楚,她若真的这么干了,不用提别人,不管是叶兆亭还是江北然,都得拎着她敲敲脑壳教训教训一顿。
“我不揭了,你看你吓得。听说胳膊上也有,给我看看胳膊上的总行吧?又不是金子做的,藏着不敢见人怎么的?”
见叶蓁蓁执意要看,叶兆亭只好把左胳膊上的中衣往上撸了撸,露出好几道青红的血凛子,已经都红肿了。旁边的小厮还补充了一句:“二少爷身上的伤比这还重!”
叶蓁蓁看了,心里不好受,小声道:“二哥,这笔账你想不想讨回来?”
第45章
“怎么可能不想?姓吕的就是存心找茬,要是让我找到机会,看我不把他揍扁了?”叶兆亭愤愤说道。
可他说是这么说,却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不那么单纯,叶炳添揍他的时候就跟他讲过了,说吕家小公子屡次对他出言不逊就是故意的,这件事不仅仅是学子间的意气之争,叫他且暂时忍耐。
叶兆亭不想给父亲再添乱,又出不得这口气,自然郁闷无比。
叶蓁蓁却说道:“出气也不一定非得要武力,你认识的人不少,可以帮父亲收集些信息。你不是跟我说有几个跟你玩的好的对京城里的事门清吗?那你就想办法帮忙查查,吕同知和那些跟他们走得近的人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比如收礼送礼受贿行贿,平时都与谁来往,总之就是尽量多打听些,打听时注意点,别让那些人察觉了,懂吧?”
叶兆亭瞪大眼瞧着他这个妹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妹妹所图的可不是小打小闹这么简单,这是要报复那些联手对付他们叶家的势力啊!
他觉得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他现在对叶蓁蓁的惊讶和敬佩之意了,以后叶家再有什么事,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把他们家这个出嫁的大小姐请回来一起商量着办。
他趴在床上无法起身,随便动一下就疼得忍不住咧嘴吸凉气。忍着疼说道:“行,我懂了,等我能下地了就出去打听去。”好在只是皮外伤,抹点药消消肿也快。叶兆亭庆幸着他爹下手都是表面功夫,不算太狠,没伤着他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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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时的皇宫内院,不时有侍卫和宫女太监在各处来往穿梭,皇后所住的秋泓殿内灯火通明。这日正是初十,兴帝这种日子通常不会歇在秋泓殿,却听大太监说太子太子妃和皇太孙去了秋泓殿陪皇后用饭。
可是皇后并没有通知他过去一趟,按皇后平时的作风,遇到她与太子等人相聚的时候,总会派人请他过去,想让太子多在他这个父亲面前刷刷脸,增进下感情。
偏这次皇后那边一直没动静,兴帝得知消息后,又在勤政殿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天快黑了,皇后仍然没派人来请他,兴帝就琢磨开了,皇后这是意欲何为?
敬事房的太监端了一托盘的牌子来请皇帝旨意:“皇上,今儿您去哪位娘娘的院子?”大太监在旁边恭身瞧着兴帝的反应。
兴帝瞧了瞧,站起身来,没碰那些牌子,“去皇后那儿瞧瞧。”
皇上到的时候,发现殿内已经摆了桌子,显然皇后等人正在用膳,独独少了他一个,一时间竟有些不是滋味。
“太子和太孙来了,皇后怎么没派人去跟朕说一声?”
皇后含笑回道:“臣妾知晓陛下最近政事繁忙,便没让人去请。是臣妾想的不周到,陛下恕罪。”
兴帝心想皇后这么做,是怪他了,怪他对太子不慈,偏疼汉王。皇后曾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提及太子的孝顺谦和,可他这做父亲的自己也知道,这几年对太子他是处处打压的,想必皇后心里对他有怨气。
看着阶下缩着膀子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太子,兴帝心情有些微妙。
这时太子妃站起来将一碟饼摆到他面前,轻声道:“父皇,儿媳今日亲自下厨烙了几张饼,父皇您尝尝。”
太子妃张氏有一手好厨艺,尤其是她烙的秘制卷饼,里边夹的酱汁和菜蔬有一股特别的味,饼皮又外酥里嫩,兴帝和皇后都喜欢吃,每次家宴太子妃都亲自下厨烙几张。
兴帝点点头,让太子和皇太孙都坐了,道:“既是家宴,都别拘着,一起用饭吧。”
于是太子和皇太孙等人入座,一家人静静地吃完了饭,太子略问候了几句,便携太子妃溜了,倒是皇太孙多留了一会。
当晚兴帝便顺势留宿在皇后殿内,皇后服侍他换了寝衣,然后像是唠家常一般跟兴帝说道:“陛下,徐夫人前儿同着定远侯府老太太并几位外命妇一起来了臣妾这里,定远侯府老太太说陛下一心北伐,也是为我朝子孙后代的福祉着想。她们这些妇人无法上阵杀敌,帮不上大忙,给大军出点银子筹措些粮草还是能做的。徐夫人一行人走了之后,昨儿又来了一批,臣妾这儿有个单子,陛下要不要看看?”
皇后让她娘家先捐银子,用意也是作个表率,好发动底下的大臣们多少出点血。这件事兴帝事先是知情的,只是嘱咐过她不可太过。
听到她这里有单子,皇帝陛下还真来了兴致,坐在明黄帐子里往锦垫上一靠,道:“拿来我看看。”
皇后早有准备,将亲自手写的单子递给兴帝,并往他身后又垫了个垫子,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兴帝边看边点头,心想这些臣子们捐的银子都算中规中矩,捐银数量按着品级职位排列,哪个都是人尖子,知道捐太多了会遭人恨,捐少了又摆不上台面,都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是几家人互相商量并参考皇后娘家人的数额来的。
看到户部左侍郎几个字,兴帝停了下来,别人家都只占一行,独独叶侍郎家占了四行,计有纹银五千两、冬衣一万套、最新研制伤药一批、中草药十大车,后边又用小字注明可提供数十个针对风寒、疫病、腹泻、暑热等疾病的验方。
兴帝反复瞧了两遍,又草草把下边的内容扫完了,放下名单,问皇后:“叶家这个单子是怎么回事儿?我倒不知叶炳添还知道药方,他哪来的药方。”
事实上是他对这些伤药和验方很感兴趣,却很惊讶叶家人会有此举。他并没听说过叶炳添跟药铺或者名医有什么关联。
至于验方可靠性,他基本不怀疑,叶炳添做事老成,不会拿没把握的方剂给他看。再说宫里有这些太医,完全可以让太医来验证一番。
“这些验方和伤药是征北将军新娶的夫人捐的,就是叶家那个丫头,陛下您是知道的,当初您还过问过她同征北将军的亲事。冬衣也是叶家丫头自己名下的布庄在赶制着。至于捐的银子和中草药由叶侍郎来出。要我说,陛下当初破例过问征北将军的亲事,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如今瞧着那小夫妻过得倒是甚好,叶家这丫头这次也真是有心了。”
皇后没有提及任何朝堂上的事,既没提到兴帝对待汉王和太子之间的不平衡,也没有帮着叶炳添说情,只是唠家常一般的说着筹款的这些事。
兴帝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有这些验方和伤药?谁给她的?”
“说到这事儿,想来原本是女人间的一些事,陛下您也不知情,叶家丫头不是有个铺子专卖些胭脂水粉的吗?这丫头倒是挺会想,在民间请了名医,弄了好些护肤药方,现下这京城里好多府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去她那个店里买胭脂,脸上长点什么也去找她。臣妾听说过几回都动心了,想着哪天要不要买两盒回来试试。臣妾觉得她大约是与民间名医接触得多了,又听说了陛下要北伐的事,便用了心,跟那名医商量着弄出来的方剂和伤药吧?行不行的,陛下找人验验便知道了。”
兴帝若有所思的躺下,皇后见状,便让侍候的宫女退出,关了寝殿的门,帝后俩双双就寝。
这一年的折月王朝,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尤其是初冬到来后,京城里陆续发生了很多事情。
汉王一脉的人先后被人查出各种贪腐受贿中饱私囊的事,便是有的人在财物上比较谨慎,亦被其他朝臣们弹劾有结党营私、构陷太子等等行为。
在兴帝的默许下,汉王一脉残留在朝中的势力先后入狱,几乎被拔掉了根基。此时每个关心朝政的人都知道,折月朝太子与汉王的平衡状态已经彻底打破,汉王日后注定要留在他的封地度过了,没有了兵权和有力的支持,兴帝也不再如以往那边一再放任他插手朝政的行为,任何反抗行为已经激不起大的水花了。
冷风吹落树上最后一些黄叶,并迎来了入冬之后的初雪时,江北然从北大营回到京城,踏着第一场微雪回了江府。
早有下人进院报了信,江韶伍夫妇和叶蓁蓁都守在大门口等着他。
跳下马,江北然一眼望见小霍氏身后、腮边微红、两手间握着一个铜制镂空小手炉的叶蓁蓁,她今日在棉衣外套了白毛领的霏红小袄,风吹过时,领上的白毛微动,拂着她的下颔,衬得她肌肤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