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已经走出好远了,乐轻悠还能听到赵老四的声音:“轻轻看着瘦了些,以后鸡啊肉啊,常给她煮着吃。”
“听见了?”乐峻用很小的力道戳戳妹妹的额头,“回去后这只鸡的两个鸡腿儿都是你的。”
乐轻悠嗯了声,对上了被绑着腿儿的母鸡那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不由笑了笑。
这只鸡不是她养的那些有了感情的鸡,尽管一路上小母鸡都不停地扑腾着翅膀想往乐轻悠身边靠,到家后当光海把鸡提走宰时,她也什么都没说。
母鸡处理好之后,是整只放在砂锅中炖的,又加了剁开的大骨,出来的汤奶白浓香,十分美味。
乐轻悠亲自做的蘸酱,然后让方宴把鸡肉撕碎,放在餐桌上给大家蘸着吃的。
至于那小鸡大骨汤里,又煮进去些后院新长成的黄芽菜,撒一点盐,咸香中有点回甘,味道美极。
乐轻悠和三个哥哥,再加上云家老夫人两老,六个人把那一砂锅汤给喝完了。
此时是春夏之交,傍晚十分,院外是十分惬意的,一家人吃晚饭,就拿了小凳子,坐在外面一边看星星一边说话。
云老夫人直说那黄芽菜好,家里是嫌这种一年四季都有的菜贱的,厨房里从来不做,没想到今日在外孙这儿吃了一顿,才发觉出这菜的好来。
云老爷子近来也很喜欢侍弄田地,听见老婆子这话,就道:“明儿让云山去镇里买些黄芽菜的种子,咱们在屋门前种些,自己种的,那味道肯定更好。”
两老越说兴致越好,如果不是突然间起了凉风,天转瞬间变成一张半点星亮都没有的黑幕,他们还能拉着乐轻悠他们再说好一会儿。
睡下不久,乐轻悠就听见外面响起噼噼啪啪的雨滴声,雨滴声中还伴随着呼呼风声,在风雨声的陪伴中,她很快进入香甜的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乐轻悠猛然睁开眼睛,外面依旧是风雨沥沥,但同时好像还有另一种声音。
乐轻悠刚坐起来,就惊醒了乐峻,他伸出手拍拍妹妹的后背,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轻轻怎么了?”
乐峻虽然还没怎么清醒,但恍惚觉得,妹妹是猛然坐起来的,就担心她是做噩梦吓到了。
乐轻悠倾耳停了停外面,果然隐约的有小猴子吱吱的声音传来,“哥哥我没事,你睡吧。”
说着就穿上床头搭着的一件褂子,要下床去。
压下睡意,乐峻也坐起来,“想解手了?我跟你一起去。”
冬天时,他们是把尿桶用个木板挡着放在屋里墙角的,如今天暖了,晚上出去也没什么,况且天气热尿桶的味道会很大,便不再在屋里放了。
其实冬天**桶那会儿,也几乎是给乐轻悠专用的,三个少年都是宁可出去冻一冻,也不再屋里小便。
乐峻还没穿上衣服,那边的方宴也起来了,他说:“我正好想出去,我陪着轻轻去吧。”
乐巍自然也醒了,他下来将家里的蓑衣拿出来,一个扔给方宴一个给乐轻悠披上,还嘱咐他们不用跑到厕所,然后就倒了杯水漱口,跟着才又倒一杯水开始喝。
乐峻看着方宴和妹妹出去后,才转头去看沙漏,“已经寅时了,不用一会儿天就亮了,大哥,我不睡了,抄会儿书。”
乐巍点点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轻轻的一声惊呼,他忙放下水杯,快步跑了出去。
乐峻只有更担心的,也紧跟着跑出去,连外衣都没穿好,到院子里没一会儿便被淋个半湿,却只担心地问道:“轻轻,方宴,怎么了?”
堂屋里的灯只能照到屋前那一片儿地方,乐轻悠和方宴在通往后院的那边,她见乐巍、乐峻先后出来,忙回道:“没事,大哥二哥,你们快回屋去。是小猴子,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听见这话,乐巍松口气。
乐峻则转回屋里,点了个灯笼过来,到跟前一照,果然那只蹲在雨水中不停吱吱的小猴子前爪那片皮毛处都是血。
乐巍正在说:“我把它抱屋里去”,只是手伸出来时,小猴子便连连往后退。
大黑在乐轻悠和方宴出来时,就在小猴子旁边蹲着的,它看看小猴子,又看看自家小主子,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汪。
乐轻悠看着它们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我想抱小猴子时,它也不让抱。”
方宴摸了摸大黑的脑袋,说道:“有事儿你就给我们带路。”
大黑看向小猴子,又旺了声,小猴子却还是看着乐轻悠,着急地吱吱。
乐轻悠蹲下来,握住小猴子那只受伤的手,“我们拿上伤药,穿好木屐,再跟你一起去。”
小猴子的吱吱声弱了下来,像是同意的样子。
乐轻悠这时再抱小猴子,它不反抗了。
方宴担心乐轻悠走不稳摔倒,就伸手把小猴子接了过去。
回到屋里,乐轻悠和方宴简单地给小猴子处理伤口,乐巍又找出两套蓑衣,给乐峻一套,然后将屋门后的木屐取下来,提醒方宴待会儿不要忘了穿。
乐巍是不准备让乐轻悠跟着去山里的,天黑路滑,小猴子还受着伤,真不知道山里是个什么情况,他打算叫上光伯。
只是还没等他过去叫呢,光海已经穿着蓑衣过来了。
到出发时,乐轻悠一定要跟着,三个少年都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她一起去。
方宴和乐峻一人一边地牵着乐轻悠走在最后面,乐巍抱着不知是吓还是冻的没法走的小猴子走在中间,光海提这个灯笼,和大黑走在前面。
初进山的路他们都是走熟的,乐轻悠并不觉得吃力,但是在过了葡萄沟之后,小猴子吱吱地和大黑一直指着路,七弯八绕的,乐轻悠很快就觉得走不动了。
这时天色微明,乐轻悠看到自己的木屐上黏上了很多泥,不得不一只换一只地脱下来将泥摔倒。
而两边牵着她的方宴和乐峻,木屐上的泥只比她的更多,但他们却都是不怎么吃力的样子,随意抬脚一甩,泥就甩去了大半。
好在又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黑终于停了下来,小猴子的吱吱声却显出担忧和惊慌来。
趁着更加明亮的天色,乐轻悠看到前面一片倒伏在泥水中的青草,而在青草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在这不远处,则是躺着一个毛色灰扑扑的狼?
乐轻悠不确定,或许是狗?但是看大黑戒备呲毛的样子,这很可能是一头狼。
前面光海也伸展开双臂,当着后面的四个孩子,低声道:“别靠近。”
他缓缓上前,确定那头狼没什么威胁性,才转身找其他的动物。
小猴子突然从乐巍的怀中跳下来,在地上吱吱着转悠半天,才伸出爪子指向不远的处的一棵没有多高的山梨树上。
光海过去,果然在那梨树粗粗的枝桠上,发现三只受伤不轻的成年猴子。
这时,倒在泥水中的灰狼却是吃力地抬起脑袋,一双无神的眼睛向乐轻悠这边望来。
担心乐轻悠被吓到,方宴和乐峻不约而同地上前挡了挡。
灰狼很狼狈,看样子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方宴是不害怕它冲过来的,但却不免疑惑:“山里的猴子这么厉害?”
乐巍看着那头狼鼓鼓的肚子,回头道:“不是猴子厉害,而是这头狼,要生小狼了”,指了指这周围打斗的痕迹,“或许母狼是想在这里生小狼,可这里是小猴子家的地盘,双方才发生了争斗。”
方宴看了看,发现那些有打斗痕迹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猴子身上的黄色毛,灰毛半点没有。
如果不是这头母狼要生小狼了,只怕这些猴子不够它两顿吃的,而轻轻每天都会到山里来,即便是今天下雨了轻轻不回来,他们家位于山边,到时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方宴心底打了个寒战,后怕不已。
而乐峻、乐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如果这只狼不是要生时碰上了这些猴子,那么……
光海这时查看过那三只猴子的伤,转回来道:“都不是致命伤,剃了伤口边的毛,再上些药,很快就没事了。只是这只狼……”
他看着三个少年,暗示之意明显。
方宴点点头,意思是处理了吧。
三人谁都没有将话说出口,担心吓到乐轻悠是一点,另一点,她向来跟小动物亲近,知道要处理掉这头狼,肯定不忍心。
乐轻悠虽然被方宴和乐峻挡着,却并不是接收不到他们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我想看看”,她想起刚才一晃而逝的那母狼眼中的神情。
听到妹妹说话,乐峻转过头,给她露出一条缝,还故意吓唬她:“看吧,那是狼,特别爱吃小孩。”
母狼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她眼中没了刚才初一听到人类脚步声时的戒备,也没有了刚才感受到那股生机时的亮光,只余一片淡蓝色的荒漠,冰冷而又充满了悲哀。
乐轻悠才发现,这头灰狼,有一双天空之色的眼睛,比雪狼的眼睛还要漂亮。
目光落在灰狼鼓起的腹部上,乐轻悠对哥哥道:“我想过去看看。”
“不行。”
统一的三道声音,乐巍跟着道:“动物生崽时对外界的敌意特别大,谁都不能到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