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嫔思绪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露的马脚。
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强自镇定下来想看看幕后之人打算威胁她做什么,然而等了难熬的三天,也没见再有什么动静,反倒是伺候的宫女隐约发现了她情绪上的不对劲,明里暗里询问了几次,都被她敷衍了过去,只说是晚上梦魇梦想到了她逝去的孩儿,心头酸楚,郁郁不解。
就这样又过了十天,王嫔总算熬不住了,她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多少有些大局观,前朝王家两兄弟斗得厉害,万一她的事儿被皇后知道了,那就是一局能定胜负的把柄。
这一脉倒了,她在后宫无宠无子还能锦衣玉食的最大倚仗就没了一半,而另一半,太后也不会放过她的。
太后其实早就察觉到了王嫔的异常,只不过想着她这点能耐闯不出什么大祸,所以懒得理她。
谁知道王嫔给她送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你、你说什么!”太后知道后又惊又怒,指着王嫔说不出话来,幸好这里就她,苏嬷嬷和王嫔三人,她难以想象这事儿要是在她猝不及防之下爆发出来,对王氏女儿、对王家是多大的灾难,一想到后果,她气得胸口一阵憋闷,差点没回过气来,“你!谁给你的胆子!简直不知廉耻、不忠不孝的东西!你、你给哀家跪下!”
王嫔从没见太后气成这样,心中的底气消散得干干净净,乖乖地跪了下来,低头屏息,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太后却没因此而消气,瞪着她怒声斥道:“哀家当年顶着皇帝不喜,百般算计才把你迎进宫来,你不得皇上宠爱,又自作聪明失了胎儿,哀家气你骂你,可到底没放着你不管,照旧把你留在慈宁宫中!”
“哀家质问对你仁至义尽,你就是这样回报哀家的?你知不知道要是东窗事发,你、哀家、王氏一族会沦落到何种境地,百年清誉毁于一旦,你、你在世人眼中,比谢家那贱人都不如你知道么!”
太后显然是气极了,话里都带着冰碴子,恨不得化作利刃将王嫔砍得七零八落,世上就没有她这么个人才好。
苏嬷嬷忙在旁替她顺气,连声劝道:“您息怒,索性发现的早,尚有挽回的余地,还等着您做主呢,可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太后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将爆发的怒火压制下来,冷冷地盯着王嫔:“那人是谁?你们怎么遇上的?”
王嫔支支吾吾着词不达意,太后彻底没了耐心:“你要不说,哀家这就让人给你赐药,免得留你在这世上祸害家族、毁坏皇家声名!”
王嫔知道太后所言是真的,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开口:“是……是豫王……”
太后一愣,罕见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谁?”
话既然说出口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王嫔温顺地将事情缘由都说了出来。
原来上回北繇公主进宫告状的时候,因着豫王责怪她把家丑外扬,一气之下跑了出去,正撞上在外头园子里散步的王嫔。
王嫔早就忘了北繇公主的模样,毕竟是嫁去王府,又不是进宫跟她争宠的,所以早把人的容貌忘了个干净,只依稀记得是个长得十分貌美的。
突然在慈宁宫中见着这么一位风情独特的美人,王嫔眉心一皱,下意识地想起来当初投靠太后的安嫔,还以为太后又找着了个值得提携的小嫔妃,就盼着她能为王家生下皇子,一步登天。
王嫔本就攒了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北繇公主恰好撞在了这个枪口上,偏偏她也不是受委屈的性子,进宫告状就是因为区区侍妾也该对她不敬,这会儿王嫔位分不高,迎面着一番痛斥,北繇公主没散干净的怒火又熊熊烧起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差点没动起手来,连给身边的宫人提醒北繇公主身份的空隙都没有。
幸好豫王出来的快,撞见北繇公主掐腰一副泼妇模样,非但没有嫌弃,还温柔地上前轻哄,清俊温和的面容上已经有了几道岁月的纹路,反而为他添了几分成熟男人宽容大气的风度。
王嫔从小接受的就是“男为天女为地”的教育,她家中向来都是祖父和父亲当家做主,父亲对母亲固然不冷淡,可实在说不上体贴,更别说这样伏低做小。
平日相处交流,都是母亲看着父亲的眼色行事,哪敢闹别扭让他来哄,就是父亲脸上的笑容稍稍下去一点,母亲就先退让了。
进宫后见着的皇上也是,宫中上下,就是位尊如太后和皇后,不也是争着抢着揣度皇上的喜恶么?皇上一声令下,皇后就得把宫权拱手相让。
王嫔一度以为男子就是这样的,直到她撞见了豫王。
她入宫多年未曾侍寝,后宫里随便谁都能在暗处嘲笑她;好不容易上天开眼让她有孕,遭了她人算计无奈小产,却连最亲近的太后都只怪她无能护不住孩子。
谁都没像豫王哄劝北繇公主那样温柔宠溺地呵护过她。
王嫔的一颗心仿佛瞬间被浸在了一汩甜水里,暖洋洋,泡得她整个人都恬谧舒展了开来。
其实王嫔这也就是一见钟情的滤镜太大了,豫王哄北繇公主那是为了让她息事宁人,其中包含了多少真心,就是北繇公主本人都不一定相信。
王嫔却信了。
太后真想撬开她的脑子好好看看里头多神奇的构造才能装下一片大海。
瞧着王嫔说起豫王两眼放光,语气都不自觉轻柔了下来,太后心如止水,平静地在心里下了个决心,王嫔不能留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打算先把豫王召进宫来,当面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就王嫔这样的资质,太后才不信豫王是真看上她了,其中必有内情。
而单单召豫王进宫,难免太过明显,太后想了想,传出话去,将豫王妃和北繇公主一道召了进来,说是关心先前的闹剧是否影响了几人之间的关系。
年纪大了嘛,总希望儿孙辈都幸福美满,开开心心的。
说到儿孙,九皇子那边将找出来的证据和结果呈交给了皇帝。皇帝随手翻阅了几页,缓缓出声道:“你确定是景诚所为?”
九皇子语气中带出几丝涩然:“儿臣本也不愿意相信是二哥,可几番查证后,儿臣确实找不出能推翻二哥嫌疑的证据……儿臣还请父皇宣召二哥,儿臣也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时候惹了二哥生气。”他面容上隐隐有些悲痛,“二哥如果对儿臣有不满,直言便是,却偏偏在万寿节上,丝毫不顾及您,居然为了一己私欲毁坏了儿臣送您的寿礼……若是因此对您有什么影响,儿臣实在难辞其咎,请父皇降罪!”
好一招以退为进,皇帝黑眸底划过一缕暗芒,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问他:“那你觉得景诚犯此大错,怎么惩处才好?”
这话不好答,说轻了吧,九皇子难免有些不甘心;可要说重了,父皇会不会觉得他不念兄弟之情?
九皇子好一番为难,落在皇帝眼中,又是一叹。
哪怕九皇子当即表态说面对公与私的权衡,他难以取舍,把决定的权力交给他呢。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皇,由他惩戒儿子,不是最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么。
九皇子犹豫半天,轻声道:“许是二哥对儿臣有误会,不如请父皇将二哥宣过来,儿臣亲自问问他,要是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
要是没有误会,这其中的原因,皇帝心里也定然有数。
皇帝顺着他的意思召见了二皇子,见着他,皇帝也没有发怒,二话不说,将九皇子查出来的资料往二皇子跟前一扔,“你自己看看。”
二皇子只能乖顺地将散落在身边的纸捡起来,一张张看过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父皇,儿臣绝对没有要害九弟的意思啊,这、这奴才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故意陷害儿臣,您圣明决断,求父皇还儿臣一个清白。”
饶是九皇子能忍,见二皇子三言两语把自己摘得干净,也忍不了了:“二哥,我也就罢了,您怎么能欺瞒父皇呢?”他面上满是失望,“行踪异常的那名侍卫经过审问,亲口承认了是受您的指示毁坏了金佛。”
“二哥!你若是对我有不满之处,只说就是,怎么能做这些亵渎佛祖的事?”
“九弟!”二皇子侧首看去,正色道,“真的不是我,区区一个侍卫,谁知道是谁派来蓄意离间你我兄弟二人,他的证言不足为信,请问九弟,你可还有别的物证?”
九皇子哑然,物证自然是有,可照二皇子这么死不承认的耍赖态度,就算拿出来了,二皇子照样有借口不承认。
气愤过后,九皇子的思路反倒清明起来,转身对着皇帝说:“父皇,既然二哥口口声声说乃是他人栽赃,并不是他所为,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让二哥去调查事情的真相,究竟是谁这样痛恨儿臣。”
九皇子虽然是嫡子,但二皇子作为头个立住的皇子,皇帝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比起九皇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如何,皇帝心中早有定论,不过九皇子着主意出的不错,皇帝也想知道二皇子能查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