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芳仪目视前方,唇角微微勾起,语意轻淡:“乔容华教会了我一个道理,破而后立,有时候行事大胆些,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她幽幽叹了一声,却不显得怅然,反倒含了些许笑意,“她是个聪明人。”
弥心沉默了下来,只安静地搀扶着她,并未说话。
……
乔虞这边,因她有孕的关系,灵犀宫的整体待遇比之前提了一倍不止,人人都知道乔容华颇受盛宠,愈加不敢得罪,送来的份例中都暗暗添了一层。
南竹收拾的时候发现,跟乔虞禀告了,乔虞便让她算成金银裸子,放在荷包里一一送回去,只说是赏赐。
这宫里头,谁得人情都不该随便欠,就怕日后还不起。
自从乔虞想开了之后,该吃吃该喝喝,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真懂她心思,除了偶尔的头晕目眩,懒得动弹,她并没有某些孕妇出现的症状。
也可能是现在月份还小的关系。
就是经她上回这么一说,皇帝还真上心起来,强硬地限制了灵犀宫用冰的分量,之前丢掉的书法也让她又学起来,甚至兴致勃勃地打算教她下棋,说是治治她的不开窍,免得带连了孩子。
身旁的人还都挺开心,觉得皇帝日日来灵犀宫是对主子的眷恋宠爱,乔虞却是有苦说不出,她是真不喜欢这黑白棋子,看得眼睛都花了,又不好挫伤皇帝好为人师的兴趣,她还打算让他回头教导孩子呢,只能硬着头皮学。
几天下来,也不知是怀孕的原因,还是用脑过度,她头发掉了好几把,吓得乔虞平日连发髻都不扎了,就这么梳上去几束,挽成简单的圆髻,大多数墨发都慵懒顺畅地披散在肩后,用一条单色发带松松绑起来,黑压压的乌发倒衬得她脸越加小了。
皇帝头回看她这样还以为她病了,身子有什么不好,当下就黑了脸,还是乔虞拉着他细细解释,才松缓下来,颇为新鲜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笑言道也唯有她能以这样不规矩的仪态面圣了。
乔虞闻言来了劲,缠着他也将束发放了下来,皇帝争不过她,便默许了。
乔虞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让他背对着自己靠在榻上,轻轻解开了他头上的束发,皇帝的发质既黑又硬,却格外好梳,未加发油,顺手梳下来,只有尾部有一丝打结的迹象。乔虞前世混迹在剧组中,刚开始什么没做过,便是她自己的妆发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弄得,人手不够是一个原因,主要没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优势在哪。
乔虞令夏槐送了盆温水来,用梳篦沾了水,轻缓地从头柔柔梳到尾,密齿在头上划过,微微添了几丝力道,落在头皮上头,牵起一阵酥麻的快意,仿若绷了一天的神经全数被梳理开来,心旷神怡。
待差不多了,她随手将梳篦放在水盆中,在他头顶有技巧地轻轻按摩了一会儿,才将发拢于掌心,用一深色发带束起。
一番流程下来,她手都泛起了酸意,正想同皇帝讨要奖赏,再细瞧才发现人不知何时阖眼睡着了,她轻笑一声,转而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午后的阳光自窗棂渗透进来,暖洋洋的洒在身上,仿若盖了一层轻如鸿毛的软被,柔和极了。
困意不自觉地便袭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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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激怒
慢慢地,过了中秋之后,情况就开始不对劲了,心烦郁躁,头晕反胃、乏力嗜睡……好似所有孕期反应都一齐涌了上来,将乔虞折磨得整整瘦了一圈。
太医也诊不出什么来,人人就只以为这是正常现象,不过反应大些,直到突然一日,乔虞骤然晕了过去,身旁奴才们急得焦头烂额,忙去太医院将齐太医请了过来,一把脉说是母体虽然虚弱,但胎儿一切都好,并无异状。
至于问及乔容华为何会突然晕倒,便回是近来饮食不足,气弱血虚之下,才有晕眩之症,只要加以食补,没有大碍。
待乔虞醒后,看见的便是一双双通红的眼睛,满怀担心地看着她。
她怔了怔,待她听闻齐太医诊断结果之后,也未再问什么,挥手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说自己要休息。
在被褥遮掩下,她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三个多月的身孕,已经能摸到一抹浅浅的凸起弧度了,肌肤相触间渗透出某股能连接心脉的暖意。
齐太医是皇帝派来的人,他的话乔虞自是相信的,只是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古怪之处,到底缺乏经验,就是怀疑也分辨不出什么来。
她先前也想过要不要问皇帝要个有经验的嬷嬷来,可这一来有些高调,前头宋婕妤夏芳仪都没这待遇;二来既是内宫事务,总逃不开皇后的权利范围,皇帝也不可能凭空给她变出个背景全然清白的嬷嬷,但凡能干些的,早找好主子了。
乔虞对皇后实在不能信任,就跟当初针对夏芳仪一样,如今是她有宠,又怀了孩子,皇后想必也不介意找机会灭灭她的威风。
思来想去,也只有静观其变。
她连日憔悴,又时时不舒服,皇帝也是知道的,等他来看她时,乔虞不动声色地劝说他召了好几个太医来为自己诊脉,然后得出的结果与齐太医所言相差无几。
一个两个还能说是诊错了,然而其中还包含了例如孟太医这样医术高超、深受帝王倚重的人物,他都如此说,那么就没必要再猜疑些旁的可能。
连皇帝都放下心来,温柔劝抚她道要好好遵照医嘱,不可随着性子乱来,她和腹中的孩子一切都好,不会有什么差错。
乔虞十分给面子的露出了笑靥,心头略微去了几份凝重,却还留了不少的戒备,如果她猛然加重的孕期反应是有人蓄意而为,可目的又不是让她小产,那是为了什么?纯粹闲着无聊,看她倒霉难受就觉得开心?
难不成真是她体质的原因?
乔虞权当有备无患,令夏槐几人多加警觉,在衣食上万不能懈怠,别着了道还浑然不觉,转而又将方得福和南竹私下找来,叮嘱他们小心看着宫里的奴才们,若有行动可疑的,当立即汇报。
被她这么一鼓动,跟前的宫人们个个精神振奋、斗志昂扬,恨不得将所有对他们主子不轨的人和事都抓出来,掐灭在摇篮里。
能做的都做了,乔虞也不愿再多去烦心,平白给自己找罪受,服用了几帖多位太医一同开的安胎药后,之前的反应已经减缓了许多,至少能吃进去东西了。
经历了大半月味同嚼蜡、动辄反胃的饮食体验,乔虞现在是喝着白粥都能咂出甜味来。
一日,她才用完午膳,逛院子消食呢,就听有人来报说许美人求见。
乔虞眨了眨眼,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个老乡来,自从上回暗暗给她透了个消息,小小利用了一把后,便将她抛到了脑后,再没去管过。
“请她进来吧。”
许知薇进门,迎面看见她,莞尔一笑,微微福了福身:“妾见过乔容华。”
乔虞知道她清楚自己的来路,又记恨于前世的纠葛,从不服她,见她依礼问安,不免惊讶了一瞬,笑道:“你我是旧相识,倒头回见你这么客气。快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许知薇以为她是有意嘲讽,唇畔的笑意顿了顿,一霎就隐了去,道:“即是旧人,乔容华不请妾进门一叙?”她态度亲和地上前,伸手便想挽住乔虞。
乔虞水眸微眯,率先将她的手握住了:“屋里闷得厉害,哝,那不也有位置么?”她笑盈盈地将人带到院子一角,井亭两侧的石凳上,“这儿凉风轻拂,又有绿荫遮挡,比里头惬意多了。”
许知薇没反抗,由着她拉过去,语意不明地笑了一声:“可见灵犀宫是真有不凡,让您藏得这样深,都不舍得让妾一览风华。”
乔虞不在意地道:“你要想看你便自己去吧,我是懒得动了。”
哪有客人扔下主人随处乱走的道理。
许知薇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脑,望了一眼她隐在衣袍下并不显眼的肚子,轻声笑道:“乔容华有了身孕,确是不同以往了。”
乔虞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今日难得过来,是想重新认识下我不成?”
许知薇:“……”
这噎人的说话方式倒一点没变的。
她轻咳了一声:“我此次过来,是想请你帮忙。”
乔虞笑睨着看她:“怎么?不用敬语了?妾啊、您啊的,嗯?”
许知薇话头一堵,眸光转动间飞快地掠过一丝怒意,随即就被亲近的笑意覆盖了下去:“既然你宽和亲善,念着咱俩旧日交情,我也不愿同你生疏起来。”
她挪动着身子,同她坐近来些,放低了声音,道:“你我虽没有交心交底,但心里都知道对方来路,看在‘老乡’的情谊上,我求你帮我一回。”
乔虞问她:“帮你什么?”
许知薇敛目,清丽的眉眼间显出几分黯然失落:“你比我聪慧,自然能看清我现在的处境。”她苦笑着说,“自简贵妃一朝失势,皇后更不愿放过我,落井下石,赶尽杀绝,我是真的没有后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