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什么来着?
老人停止了摇扇,陷入记忆深处。他年幼时也曾与戚益的姐姐一起待过,对于她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可是还是隐约记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哦……那时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个不祥之人。她被带去施家后,戚家得了钱,没过几年戚益就出生了。那时候戚益那个好赌的爹还在村子里说:“果然这煞星一走我家就转运了。”
老人还在垂头思考,突然听到旁边的孩子们一齐哇的一声发出了惊叹。
他被这声音吸引得抬了头,就见远处桥上正有人从桥头走来。那桥古朴无华,距离这老树还是有一段距离,可仿佛是几个眨眼间,那人也没疾走奔跑,竟然就走到了跟前。
是个着黄衫的女子。
体态款款、步履轻盈。
她闲庭闲步走来,不似一般闺阁小姐拘束,步子称不上小,可裙摆翩跹间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动人,更有种难以言喻的自然洒脱。
等走得进了,老人这才发现这女子仿佛二八,容貌清丽秀美,更难得是她的气质,出尘淡漠、华茂春松,当真称得上是凡世难寻。
女子步履不停,老人以为这女子是外乡人,刚想问她从哪来,冷不丁与她双目相视。一瞬间,那女子似有疑惑地偏了偏头,继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了然。
她唇角微扬,轻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这一笑灿灿生辉,堵住了老人刚要出口的询问。
等他反应过来,这黄衫少女已经朝他颔首,接着提步离开。她看着是个生面孔,可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到清水村,并没有初次到达一处新地方的好奇神色。
老人心中渐渐浮上一丝疑惑。
好久不见?他与这少女难不成见过?
可这样出众的容貌和气质,按理说见之难忘,他又怎么会忘却?
趴在膝头的女娃的叫喊让他回了神。
“爷爷,”女娃问,“仙人是不是就长这样?”
老人怔楞,继而恍然大悟似的笑开。
他说:“是的,仙人就长这样。”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凡尘养不出这样脱俗的美。
循着幼时的记忆,戚善一路向西,来到了自己的出生之地。院子清冷寂静,爬山虎顺着墙蜿蜒而上,她推开破旧的木门,伴随着门被打开发出的咿咿呀呀声,她踏进这个曾被她称作是家的地方,见到一个大约五六十的老妪正在院内打扫落叶。
一旁,一位穿着青衫的老者正拿着书本教导自己的孙儿读书。那孩子乖巧,老者指出一个字教他,他就乖乖地跟着念一遍,学得极快。
门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放到了戚善身上。
老者眉头一皱,站起身来,觉得来者冒昧:“请问姑娘这是?”
戚善从他苍老的脸庞上看出了几分戚元的影子。她感受着院内一处微弱却熟悉的气息,抬眸看向老者,声音有些哑。
她对上老者的目光:“戚益,我是你姐姐。”
在院内其他人震惊的神色中,她顿了顿,抿唇:“……我来看母亲最后一面。”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可是在看到陈家碧的一瞬间,戚善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
她如今已经修习无情道几十年,情感已经较寻常人要淡漠许多,可是在见到几乎是只剩下一口气的陈家碧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眼眶一涩。
陈家碧艰难地被戚益扶着坐了起来,她浑浊的双眼在见到戚善的一瞬间透出喜悦的光芒的时候。无需戚益说什么,她只需看戚善一眼就知道,这是她的女儿。
陈家碧已经很老了,活得也够久。在戚善离开后,她的身子一直不爽利,村里人都说她早该去了,没人料到身体一直健朗的戚元都去世二十年了,她居然还吊了一口气,强撑着过了许多年。
经常有后辈来家里时说她福寿绵延,活了这么多年,是有福气的人。
陈家碧每次听后都苦笑不语:拖着这么个身体苟延残喘多年真的是一件幸事吗?并不见得。早年落下的疾病经常折磨她,让儿子媳妇一直照顾她这这么个将死之人也心中有愧,可饶是如此,陈家碧还是活到了现在。
能做到,她完全是靠着一股信念,一种期盼:早些年被带走的女儿,总会回来见见她的。
现如今,这期盼成真了。
泪水不知不觉充盈眼眶,陈家碧干瘦蜡黄的手缓缓伸出,她想像曾经那样伸手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可是目光一触及戚善乌黑的长发和洁白秀美的面庞,陈家碧却退缩了。
她是美丽的、干净的,自己却老得像是块要入土的朽木。
这对比让她局促不安,可心底深处却有些隐隐的快活——她的阿善,是个仙人了。
到最后,陈家碧也只是沙哑着嗓音,露出微笑,欣慰:“娘的阿善,长大了。”
戚善握住陈家碧的手,让那苍老的手抚摸过自己的脸庞。
她目光深深地看着陈家碧,轻嗯了一声回答她:“娘,我来见你了。”
陈家碧就难以自抑地露出了笑。
笑得眼角的皱纹都一层层显露,笑得眼眶通红、睫毛打湿。
她一个劲说好。
这天晚上,陈家碧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唇边还是带着笑的。
等她下葬后,戚善给了戚益一家一笔钱就离开了清水村。
陈家碧是她在凡世唯一的眷恋和希望,她这么一走,戚善觉得自己与尘世间最后的一根线都被斩断。
无喜无悲,无怨无恨,无情无欲。
戚善渐渐领悟到无情道的道义,修为也有了要突破的趋势。天下苍茫无际,她的心也变得空茫无边,她选择回到山谷里继续修炼,等到突破完便再次出谷历练。
山谷里的向日葵依旧生机勃勃,从清晨到日落都对着太阳笑。
这山谷没了青薇,也没了沈夙,戚善终于感受到了迟来了几十年的寂寞与冷清。只是这冷清不是坏事,戚善有一段时间内就看着那向日葵发呆,在无尽的寂静中,她慢慢觉察出了这世间万物都是孤独的。
每个人的修行都是孤独的。大道漫漫,曲折回旋,又常有酸甜苦痛,修炼无情道者,不过是舍弃那些不必要的杂事,专注自身,如此方能乘悟天道。
戚善起身,她背对夕阳,此刻那漫地的向日葵便都朝着她绽开,晚霞布满天空,世界仿佛向她拉开了一幅沉默而壮美的画卷。
在这一刻,戚善却忽而有了别的感悟,她自言自语:“或许正因为如此,人和人的相识相遇才更显得难得。”
无论是遇到施辰、林枢,还是遇到青薇、沈夙。
无关好坏,都是际遇一场。
戚善独自居住在山谷的安静日子很快被打破。这一日她正在屋内打坐,突然感受到山谷内出现了外人的气息。
她循着这气息出去,接着就在竹屋外的花田里看到了一个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男人。男人倒在地上,一身蓝色道袍破烂不堪,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地上。
戚善蹲下身,将男人的脸转了过来,待看清男人的五官,她目光微顿,神色也有些诧异。
男人五官极为俊美,紧蹙眉头,嘴唇紧抿,右脸也似乎被人用刀剑划过落下一道血痕,可饶是如此狼狈也不掩一身风华。
这是一张戚善见过的脸。
虽是多年未见,但戚善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
——是林枢。
戚善想到了当初八岁的她靠在墙角等死,那时候林枢误以为她是走失的孩童,还给了她一把伞遮雨。谁能想到多年之后他倒在她脚边奄奄一息,再也没有了以往虚弘宗弟子的快意风流,更甚或许没有她的帮助他便会就此丧命。
命运可真奇妙。
戚善这么想着,到底还是把没有意识的林枢扶了起来。
感受着肩膀上青年的重量,哪怕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戚善还是释然一笑。
她说:“林枢,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第95章 歧道
林枢还不会记事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虚弘宗里,被虚弘宗的宗主林申水领养,成为了林申水的养子,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自小修炼天赋出众,修仙之路顺利,称得上前途光明,被誉为当今一代最有可能飞升之人,因而被很多人戏称为道子。
林申水更是把他当做下一任宗主来看待,对他悉心教导。
林枢自小所学就是虚弘宗的经义。
林申水曾经与他说过,在灵气充裕的上古时代,个人有个法,不同的宗派所修习的道法也不尽相同。
虚弘宗是个修仙大宗,它在修仙界如今的地位崇高,不仅因为它传播了诸多有利于普通修士的经义,更是由于它是唯一一个从上古时代存留下来的修仙宗派。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可是虚弘宗的道,却是顺天而行。他们寻找资质最好的子弟,然后教导这些人因果相生、天道本我,顺应天道,借势而上,以此成就大道。
相比于其他的道法,虚弘宗的道无疑是最温和的,或许这也成为了虚弘宗能在这个竞争激烈的修仙界存活了上万年的原因。
在这样的教育下,林枢不负所有人所望,出落得萧萧肃肃、清辉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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