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修为的增长需要新的契机,戚善又回到了修仙界,来到了修士集聚的飞鸿城。
她没有明确的去向,便找了一家茶楼走了进去,叫了一壶水,坐在那里独酌。这茶水有灵气灌注,喝来自是甘甜芬芳。
戚善坐在窗户边,向下看去就是服装各异容貌出色的各地修士,耳畔传来邻桌的交谈。
“我听说施家被灭门了?”
“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你怎么才知道?”
“当真被灭门了?我刚从洞府出来,记得之前施家还好好的,他们家的丹师还是各大宗门抢夺的对象,怎么一段时间不见,那么赫赫有名的施家却被人灭门了?”
戚善手一顿,表情怔楞。
这施家……是她想的那个施家?
“谁有这么大胆子?”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煞星沈夙……也不知施家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竟然被他盯上了。说来也是,那施家好歹地位赫赫,家中有那么多分神修士坐镇,居然还是不敌一个沈夙。”
“……真的杀完了?”
“也不尽然——沈夙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和以往一样,他还是放过了无辜的妇孺孩童。除此之外,也只有那在常连山的施家少爷躲过了一劫。”
“也不知施家那大少爷是悲是喜了。”
戚善手一抖,茶水便洒在了鹅黄色的裙摆。
她恍然不觉。
沈夙当初……是去杀施家的人?
第97章 歧道
多年之后,戚善再次见到了沈夙。
冰原雪地之上,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在纷飞雪花中缓缓走向山顶。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她一步一步顺着铺满了冰雪的山路向上,脚步越发沉重,呼吸也渐渐急促,雪花落在睫毛上、脸颊上,引起一阵发自于灵魂深处的阴寒之感。
这里是八荒蛮墟,修仙界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幻境遍布、灵气枯竭,传闻只有苦修者才会来此修行。
戚善的确是感受到了八荒蛮墟与外界的差别。
自从她来到这后,浑身的灵力仿佛被压制,她仿佛成了一个寻常不过的凡人,只能徒步行走。
八荒蛮墟面积极大,她一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头顶天空也不复外界的湛蓝,反而是灰蒙蒙、雾茫茫,耳畔除了凌厉的风声,万籁俱寂。
戚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天,又或许是几个月,她不知疲倦地寂静的走着,终于有一日到达了雪山顶上,接着看到了一身黑衣沉默伫立的沈夙。
那个山谷里尚且带着几分暖意的沈夙消失了,现在在戚善面前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眼神肃杀的沈夙。
灭了施家的沈夙。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戚善低头嗅了嗅,隐约间觉得自己闻到了几分淡淡的血腥味。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沈夙转身,看到了满头青丝几乎快被白雪覆盖的戚善。她一身鹅黄色的衣衫,站在这冰天雪地里,是八荒蛮墟唯一的亮色,显眼又明亮。
沈夙眼眸里的寒霜也被这抹鹅黄融化。
“好久不见,阿善。”
他向以往一样和她打招呼,露出戚善熟悉的懒洋洋的笑,“你的修为竟然成长得这么快,看样子这些年的游历应该大有收获。”
戚善说:“还是比不上你,毕竟如今你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了。”
她如今到了分神期,自然比以前要更能感知到面前这人体内的灵力有多浑厚。想到这人单枪匹马把施家一众分神期长老击败,戚善不由更加感受到不同等级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都说了,阿善,不要和我比。”
沈夙伸手掸去戚善发上的雪花,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件白色的斗篷来披在她身上,替她戴上帽子。他低头,满意地看着戚善在帽下露出的一张白净脸蛋,说:“果然很合适你。”
这斗篷是灵巧阁第一绣娘所织就,倒也不是多好的法宝,唯一的用处只有御寒。沈夙当初在拍卖会上见到了这件斗篷,莫名其妙觉得戚善穿着或许会很好看,于是便花了很多灵石买下了。
事实证明他想得不错,戚善穿着这斗篷,整个人愈发有一种通透干净的美。
戚善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拢了拢斗篷,抬眸见沈夙。
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落下,却在快要触及到沈夙身体的时候消失不见。他虽然在八荒蛮墟,可是一身黑衣还是一尘不染。
戚善轻声问他:“你杀了施家的人?”
“嗯,杀了。”
沈夙像是早已料到戚善会问这个问题,他唇畔笑意不变,轻描淡写:“杀了施家上下三百五十一人。”
戚善默然:“死有余辜?”
沈夙轻嗯了一声:“死有余辜。”
戚善看到他眼中的坚定,沉默半晌,最后说:“那便如此吧。”
她与沈夙对视,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和纯粹:“我信你——信你,也信你的道。”
我信你。
戚善声音轻得像是要隐没在风中,沈夙听到这三个字,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他隔着帽子揉了揉戚善的头发,突然问:“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风吹起满头青丝,沈夙看着戚善,眉眼一片坦荡:“关于沈夙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沈夙的故事。”
时间追溯到千百年前。
那时候修仙界最有名的丹药世家不是施家,而是银月城的沈夙。沈家在修仙界屹立不倒多年,其弟子无不聪慧绝顶,于丹药上的天赋天下无人能比。
沈夙作为沈家的嫡出九少爷,从小修习正道,不仅修仙天赋出众,就连丹药天赋也堪称沈家当代第一人。
父母疼爱、兄弟友爱、家室优越,沈夙骄傲肆意,他每日打坐或炼丹,最大的梦想是要成为大陆最有名的丹药师。
他也曾经也是个策马扬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直到那一日噩耗发生。
沈夙永远忘不了亲哥哥把自己塞进只可容一人的地窖里的场景。往日祥和宁静的沈府刀剑相鸣,沈夙的二哥满脸血污,双手按住不停挣扎着要出来的沈夙,满脸决绝。
“沈夙——”
他难得喊他的全名,郑重又严厉:“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给我们报仇,给整个沈家报仇。”
十三岁的沈夙第一次知道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
他平时洋洋得意自己天赋卓越,这时候也只能哽咽着被亲生哥哥塞到地窖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赴死。
地窖门被关闭前,沈夙的二哥眼眸温柔,伸出染血的手摸了摸沈夙的脸。
他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庞,眼中隐约有水光闪动:“乖,最后一次听哥哥的话。”
地胶的门被缓缓关上,沈夙捏紧拳头,额头青筋毕露,却咬着牙没吭出一声。眼眶通红,泪水从眼角滑落,脸上的伤口触及泪水生疼,他还是没有擦拭。
外面有脚步声逐渐逼近,耳畔不断传入刀剑相鸣声和沈家人的哀嚎。
沈夙听得几度崩溃,却还是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得听着。
他想,这些都是他的家人最后的声音,他必须听着。
为了不被人发觉,沈夙在那拥挤的地窖里待了足足三个月。所幸他早已辟谷,不吃不喝三月身体倒也无碍。
三月后的夜晚,沈夙爬出地窖,见到的就是满地的尘土——修仙界的人处理尸体都比凡人更便捷,只要在沈家上空撒下转生散,偌大整个沈府的尸体便全部化作了尘土。
满地尘土中,沈夙神色怔楞,年幼的身体单薄而寂寥。
这一晚上,沈夙木着脸跪在地上,把地上的尘土都捧在手中,放在了自己的白玉清华瓶内——这瓶子是个法宝,储存空间极大。瓶子是沈夙的姐姐送他玩的,如今却被他用来盛放沈家人的遗灰。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手中的部分尘土,沈夙沉默不语,像是浑身的灵魂都被抽走,他跪在沈家的地上,把自己所能收集的所有尘土都放进了瓶中。
天色熹微时,沈夙站起身来,唇瓣干裂,形容憔悴。
身后的沈家老宅在火焰中燃烧,他把白玉清华瓶小心地捧在了手中,一步一步走出了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或许从那一刻起,他的道就变了。
“……是施家的人?”
沈夙云淡风轻三两句讲完,戚善却听得惊心动魄。见沈夙随意点了点头,戚善又问:“为了你们家的传承?”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沈夙夸奖,他心平气和,像是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往事:“沈家上古时期出过一位飞升的丹修,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方子。施家一向与沈家交好,我的母亲和施家的主母还是闺中密友。”
他嘲讽地笑了笑:“有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挺虚伪的。”
戚善静静看着他,眸中波澜微起。
沈夙触及她目光,心中不知为何浮起异样,他下意识偏开视线:“施家当初拿你炼药,那法阵也是从我沈家的传承中借鉴来的——只可惜那法阵是残缺的,施家的人狗急跳墙,竟然把它改成了害人的东西。”
他低笑:“所以我才说只有我能解你的毒——阿善,遇到我,你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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