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我那夫君,前些日子还去探望过贾掌柜,却不见这人去看贾掌柜一眼,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简直其心可诛!”
“骗了人家的钱,占了人家的地方,过上了好日子就转头把人忘了,世上哪有这么坏的女人啊!”
旁边的人不明就理,在这番煽动下,开始对落落指指点点,眼露不屑。
落落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紧,那些蜿蜒在她肌肤上的旧疤似乎都活了过来,疼痛难忍。
“你说贾臻待我恩厚,可是这般恩厚法?”落落寒声问。
她说着一把拉起了袖子,上面的狰狞疤痕看着触目惊心,如蜈蚣般爬在她雪白的肤色,丑陋难看。
众人倒吸凉气。
落落红着眼眶,一步步逼近那闹事的妇人,质问道“你说我狠毒,好,我告诉你,我就是巴不得贾臻死,又如何?他毁我肌肤断我筋骨之时,怎不见有人为我鸣冤不平?难道我就合该被他活活打死!”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若诸位的爱女被人毒打至此,还要说你的爱女不该逃走,不该离开,我亦无话可说!”
“至于你们,世上知我与贾臻关系者,不过寥寥,你们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贾臻叫你们来的?那贾臻可有告诉你们,他给我改名千倾月,将我当作盛月姬替身之事!可有告诉你们,我稍不似盛月姬,便要被鞭打数十下几日不能吃饭之事!可有告诉你们,他是天阉之人在盛月姬那里亦从未得到过任何好处之事!”
……
温阮听着落落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轻吸了一口气,稍稍低下了头。
能将落落和贾臻之事抖出去的,只能是盛月姬,今日这些人也就只能是盛月姬雇来的。
可是盛月姬算漏了一点,她不知道贾臻曾对落落做过什么。
当初的贾臻岂会将这样的事说给盛月姬听,不怕毁了盛月姬对他的“感情”么?落落当初更是不敢跟盛月姬说的。
可温阮只觉怜惜。
哪怕落落今日洗清了污名,她的旧疤也被再揭了一次。
可盛月姬如果自己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报复落落,她早就这么做的,不至于等到今日,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大概,太霄子?
如果真是他,那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温阮转头就听到另一个声音,人群中有人说“姑娘方才说这铺子你是从温家二公子手中租来的,也说你对贾臻恨之入骨,那你必不屑他的银钱,你哪儿有那么多钱租这么好的铺面?”
“这事儿倒是有趣了,听说温家二公子最近和于家的小姐走得近啊,姑娘你跟温二公子是什么关系?难道温二公子坐享齐人之福。”
“哟,于家小姐?不是跟晋亲王世子吕公子有婚约那位吗?这还是真是……一丘之貉,都挺不要脸的。”
温阮听着这些话,寒了眼色。
今日这出大戏,明面是冲着落落去的,暗中直指二哥和于悦。
“我去你妈的!”
铺子里飞出一个红衣女侠,一脚踹飞了刚才胡说八道那几人。
于悦仗剑而立,拦在落落身前,她早就想出来好好打这些人一顿了,是落落不让她露面,说是这种脏事碰了,有损她相府小姐的颜面。
可现在她实在忍不住了。
于悦拔了剑,指着这些人,凛凛飒然“落落这铺子是本姑奶奶借给她钱开的,怎么着,你不服气?姑奶奶我平生最恨不公之事,我见不得一个大老爷们儿欺负小姑娘,我就乐意帮她,不行?”
“还有,我跟温二哥如何,同你们有关?姑奶奶我和吕世子的婚约马上就要解了,姑奶奶想嫁谁就嫁谁,你算哪根葱?皇帝陛下都没说话,凭你们几个杂碎也敢说三道四?”
“再有就是你们这帮贱妇,你们收了盛月姬多少钱替她唱这出大戏?有本事你们把盛月姬叫过来,你们信不信我当场砍了她的脑袋!”
“欺负落落一个柔弱女子你们倍儿有能耐是吧?有种你们冲我来啊!”
她说着手腕一翻,划出一道银白的亮弧,剑尖指在闹事的妇人面皮上。
闹事的人面对真刀真剑,立时乖觉了。
眼见于悦还要再说什么,温阮赶忙一步跨出去,她笑盈盈地嗔了于悦一眼“你呀你,这般凶做什么,若是吓着盛姑娘的帮凶,当心人家反诬你一个当街逞凶之罪。”
“温阮!”于悦气得不敢收剑。
温阮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先把剑收入鞘中。
然后她笑着拉起了落落的手,又为她放下了衣袖,遮住了手臂上的疤痕,她这才转头看向面色各异的人群。
环顾一番后,她柔声笑说“让诸位瞧了好大一个笑话,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想来也有不少人听说过,贾先生当街爬地追着落落一事。大家伙儿都是明白人,谁不晓得当初贾先生与盛姑娘那点旧情呢,盛姑娘心有不平,我们落落明白的,不会与之计较,也望各位别去说盛姑娘不是才好。”
还藏在人群里的殷九野打得一手好配合,扮作路人喊了一声“所以这是盛姑娘故意来搅和落落姑娘的生意不成?这也忒损了些!”
温阮理了理落落的鬓发,万般委屈地叹着气接话,“盛姑娘是何等人物,她若要欺到落落头上,咱们落落忍了便是。”
“这也太不要脸了,断人钱财尤如杀人父母啊。”这话不是殷九野说的,是看了半天戏的“中立观众”说的。
“就是说啊,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盛月姬自己声名狼藉便罢,竟要把其他人也拉下水,当真可恨。”
“这回春阁的老板娘也是倒霉,被这么一坨臭狗屎黏上了。”
……
温阮听着这些话,轻轻地捏了一下落落的手指,拉着她进了铺子。
于悦还是气不过,进来就说“这盛月姬真是太下作了!落落你别怕,以后我给你撑腰,我倒要看看她还敢怎么欺负你!”
落落冲两人笑笑,也只是说“你们也别气了,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盛月姬哪里能忍得了贾臻对我动真心,弃她于不顾?”
温阮笑了下“于悦,你在这里陪着落落,我还有事。”
“哦,温阮,你也小心点,我看盛月姬就跟条疯狗似的,你可别让她咬着了。”于悦叮嘱道。
“我会当心的。”
温阮走出回春阁,殷九野在门口等着她,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她为什么要把于悦和二哥的事闹大呢?”温阮不解。
殷九野故意问“你又怎知盛月姬不是真心要对付秦落落,而其他的只是你自己想太多?”
温阮看了他一眼,慢声道“她要对付落落,最好的办法绝不是这样,随便找几个妇人说她们用了回春阁的脂粉烂了脸,就能让落落有理说不清了,何必搞这一出?”
殷九野笑了下,说“不错,她这一手隔山打牛的确高明,如果秦落落今日不能为自己证明清白,就是个双杀局。”
温阮想了想,说,“她是想搞臭我二哥和于悦的名声吗,因为这能让我愤怒和受伤?祸不及家人呢,她未免太不择手段了些。”
殷九野笑,“她若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你会跟她闹成这样吗?不过你倒是机警,没让于悦再说下去,后来又把此事的重点掰回了盛月姬身上,让看热闹的人不会将温二公子和于悦的事视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这会儿,他们应该在聊盛月姬人品之低下。”
温阮揉了下猫,眉头有些展不平,“可就算如此,于悦今日也算半承认她与我二哥的事,盛月姬自己是没这个脑子的,应是太霄子帮她出的主意。”
殷九野点头“有可能。”
“他一个修道之人,心思却这么杂,我看啊,他早晚要走火入魔。”
殷九野逗了下温阮怀里的猫儿,没说什么。
第59章
殷九野坐在渔樵馆里摆着棋子玩,一粒白一粒黑, 摆了个“阮”字。
忽听得外间有人唤他“阴公子。”
他拂了棋盘上的“阮”字, 起身迎道“大公子。”
“我瞧着这馆中如此安静, 还以为你不在。”温北川笑着坐下。
“在的,不知大公子有何事?”殷九野给他斟了杯茶。
温北川看了他一会儿, 说“今日回春阁的事,我听说了。”
“嗯,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温姑娘很是机智。”殷九野顺着他的话说。
“阴公子, 你来我温家门下, 有三年了吧?”温北川突然说道。
“差不多, 大公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只是觉得奇怪,投身我门下者,多为官职, 想在朝中有个好前程, 唯阴公子你, 不为官不为名,实在令人费解。”温北川笑道。
“不过是找棵大树好吃闲饭罢了,我早与大公子你说过的。”殷九野靠进椅子里,笑容不改。
“是,你的确早与我说过, 你说你心无大志,但求安稳。”温北川笑看着他,“但阴公子你才华过人, 若只是屈居一个仕院夫子,不是可惜了么?”
“大公子今日话里有话,不妨直言吧。”
温北川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添了些茶水,这才说道“温家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安稳无忧,阴公子这般智慧之人,想来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