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发疯般的踢腾着两条腿,却始终没法抬起来踢到坐在床边的李持明。镣铐的声音叮叮当当,听得人心惊胆战。李持明却低头注视着她,神色平静,仿佛早就对此司空见惯了似的。
李令姜踢腾了许久,最后终于安静下来,躲在一团被子里喘气,她瞪着李持明,一句话也不说。李持明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的额头,差点被她一口咬住手腕。
“阿韫,别这样,”李持明淡淡的说。“铐着你的脚你不舒服了?那今天改铐住胳膊吧?还是手腕?你自己选。”
”你这个········你这个·······你这个”李令姜嘶声道。却始终说不出后面的话。脸孔气的苍白。
“我这个什么?我这个禽兽?我这个变态?我这个混账王八蛋?”李持明轻描淡写的说。他注视着李令姜,脸上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骂吧,阿韫,随便骂,反正你一副伶牙俐齿,现在除了这些,什么都做不了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那副伶牙俐齿其实除了骂人还能做别的似的,李令姜深深地瞪了李持明一眼,忽然紧紧闭上了嘴巴。她的牙齿快李持明的手更快,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玩意儿塞进了她嘴里,李令姜便只能发出吭吭哧哧的挣扎声了。李持明亲了亲她的眼睛道:“别犯傻,上次你把舌头咬破了,后来那药的味道你还记得吗?我听嬷嬷说,你说那药的味道恶心?难道你还想再吃几天那恶心的药?”
他直起身子盯住了李令姜道:“阿韫,别因为我伤害自己,那不值得。不过,我很高兴你因为我而情绪失控,你总算体会到我看见你和裴效先琴瑟和鸣时的感受了,是不是?”
他脱下了靴子和外袍,从从容容的上床去。李令姜闭起眼睛不去看他,就听见他说:“洞箫是我教会你的,冰嬉也是我教会你的。结果呢,你和裴效先一起切磋。阿韫,你可真厉害啊。还有那个裴效先,他居然敢跟你一起切磋?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挥了挥手,一旁的太监和宫女连忙放下了拔步床外的巨大帐幔。木桃忧心忡忡的站在帐幔外,隐隐约约听见李持明说:“你的洞箫是我教的,你的书法学识,一切都是我教的。把你培养成这样,我也算是你的师傅了对不对?可你这个不规矩的弟子,居然背叛了师父,去和别人切磋。你说,你该罚不该罚?”
木桃听见她的郡主又哭了。隔着帐幔和层层叠叠的纱,在小声啜泣。忽然她像是发狂了似的,尖声大叫着吼道:“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求求你了,我说过我以前对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喜欢裴效先,你放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噢,朕知道。”皇帝说。“可是朕不在乎。”
第133章 番外三 此情可待成追忆
二月初九·辰时三刻
郭院正提着药箱从门外进来,额头上涔涔的都是汗。今天是他师父吴太医致仕后,接替院正的他第一次来为永嘉郡主——或许过几天就不是这个名字了——诊脉。
外界得到的消息是永嘉郡主身染重病,几乎快要到油尽灯枯的地步。皇帝怜爱郡主,特命进宫休养。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只不过,天天进出元和殿的人清楚。郡主的身体并未到这般境地。再说她哪里是进宫休养。若不是因为进宫,她也不至于遭此横祸。
郡马裴效先已经被关在天字狱里月余。陈党借题发挥,逼问皇帝郡马究竟犯了什么错。可问了多次,皇帝都避而不答。最后干脆休止早朝,让大臣问无可问。
郭院正听吴太医说过,郡主的身体,眼看着是不大好了。说这话时,吴太医欲言又止。郭院正觉得老师似乎想对自己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今天是他第一次为公主诊脉,郭院正心里犹如十五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再三暗自祈祷无事发生。
幔帐里伸出一段白皙孱弱的手腕,搁在金丝锦缎的垫子上。郭院正对站在一旁的美貌宫女——据说是郡主的贴身丫鬟示了意,就伸出手去替郡主诊起脉来。手指搭上手腕不过片刻,郭院正的眼睛腾的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看向宫女,他嗖的一下收回了手指。中年太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沉吟了片刻他又伸出手去搭在郡主手腕上,最后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
“郡主,老臣恭喜您了。”
“何——咳咳,何喜之有?咳咳咳······”
“您·······有喜了。”
皇帝在片刻之后到来,郭院正不知道从正殿到元和殿竟然可以这么快。他看着那英俊的青年男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探寻和难以置信。唯独没有惊喜和欢悦。郭院正连忙俯身下拜道:“见过陛下!”顿了顿又道:“郡主有喜了。”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在他面前刹住脚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好一会儿过去了,他才总算试试探探的问:“你——你确定?”
“臣确定,郡主的身孕已是三月有余。”
郡主进宫已经快四个月了。期间从未出宫,却有三个月的身孕。这孩子是谁的。郭院正觉得自己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他的额头开始沁出冷汗——听说皇帝在前朝同大臣们商量,说郡主并非他亲妹。但昔年曾救过他的性命。故而他想保留郡主的封号和封赏。大臣们自然是不同意的。双方耗了好几日。没想到这个档口郡主却有了身孕········
可那郡马······郡马据说还在天字狱里关着呀!这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郭院正不敢抬头,生怕下一秒发生的事,自己这个小小的太医承受不住。
没想到,皇帝却是很平静。既没有做父亲的喜悦,也没有面对突发事件的暴怒。他就像听到了一个早就预料好的事情般,稀松平常的嗯了一声,便让人赏赐郭院正,同时叮嘱他给郡主开些安胎的汤药。
“此事郭院正不可张扬,”皇帝说。“整个元和殿,严密封锁消息。若是有谁敢说出去。诛三族。”
郭院正哆哆嗦嗦的应下了。
八月十七·酉时一刻
婴儿的啼哭刺破了死气沉沉的黄昏。稳婆胆战心惊的抱着孩子走出了产房。“恭喜陛下······是——是个小公子·······”
李持明连忙接过红嘟嘟的孩子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仿佛自己怀抱的是一颗脆弱的水晶。孩子很瘦弱。但依稀看出是个漂亮的轮廓。眼睛闭得紧紧的只知道哭。李持明对着孩子微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泪。他不搭理旁边的其他人,抱着孩子就钻进了产房。福禄寿连忙叮嘱人给稳婆打赏,同时严厉的警告她不许将郡主产子的事说出去,否则,全家不保。
“阿韫,你给我生了个儿子。谢谢你。”
李持明把孩子抱给她看,孩子的脸贴到了她脸侧,忽然不哭了,慢慢睁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被汗水浸润的脸。李令姜艰难的转过脸去看孩子,一滴眼泪流到了枕畔。她发出了一声像哭又像笑的声音。
“李持明,你现在满意了吗?”
李持明把孩子小心的递给了等候在一旁的乳母。他回过头来蹲下身子,望着李令姜道:“阿韫,不要再跟我闹下去了。乖,听话吧。我们有孩子了。”
“你让天下怎么想你啊!”李令姜啜泣着说。“是觉得你为了抬高小情儿的地位故意欺骗天下,还是觉得你荒淫无道!又或者·······说你——”
“我已经同朝臣们敲定了。下个月初一,就昭告天下说明你的新身份——瑞郡王故人之女,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新皇后。李令姜。同时举行册封礼。”
他握住了她的手宽慰道:“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和孩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和孩儿。”
“你会被史书唾骂的!”李令姜已经快要上不来气了,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李持明,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我就是这么固执!”李持明突然吼道。“阿韫,我知道你还想着那个裴效先。可是你清醒一点,你已经是我孩子的母亲了!若是你不答允,我就让人绑了你去行册封礼,然后把那个裴效先弃市!我说到做到!”
李持明疯了,李令姜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她睁着因为虚弱而有些疲倦的眼睛,无望的注视着帐幔上空。片刻之后她闭上了眼睛。
“好,李持明,你赢了。”
“去告诉裴效先,就说我对不起他。”
“如果我随你进宫。你可不可以·······给裴效先一个入仕的机会?”
“可以。只要你进宫,阿韫,只要你进宫。什么都可以。”
八月十九·申时二刻
“胡闹!”
张太后怒不可遏。把李持明送她的一个珐琅彩杯子砸得粉碎。
“你竟然瞒着哀家·········瞒了这么久?她孩子都生出来了,你才来告诉哀家?伯亮?你眼里究竟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李持明跪在堂下,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儿臣······儿臣只是想留住她。并不是有意欺瞒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