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出现这种情况,李令姜一点也不意外。陈党盘踞朝廷多年,甚至连民间都骗过去了。如果不是有两把刷子,他们断断做不到如此。说白了,陈党的行事作风是这样的。如果大家一起赚了一百两银子,陈党要从中抽八十两,其他的二十两才是大家的。而陈党通过把持科举选□□的非陈党人士是这样的,他们只能带着大家赚二十两银子,而自己只拿自己应得的五两(甚至为了清廉缘故还要拿的更低)。可是问题在于,,陈党给了大家二十两,“清流”只能给大家十五两。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这一天天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李持明在听完李令姜的分析后如是说。“我怎么这么惨,非要在豺狼和草包中做出选择。难道就没有更好的给我了吗?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其实吧·······你也不是只有这两个选择······”李令姜说。一边对李持明挤了挤眼睛。李持明双手抱胸望着她,忽地笑了,伸手在她鼻头上刮了刮道:“小机灵鬼,你又想到什么主意了?”
“呐········没有合心意的官员,我们就创造合心意的官员嘛!”李令姜说。“我就不信当朝这么多大小官员,竟没有心怀苍生又手有霹雳的人!所谓吹尽黄沙始到金,咱们得创造机会,让这些人知道咱们需要他们,自己主动站出来!”
第89章 尚哲
从皇宫出来,李令姜坐上华盖车往府里赶。一路上看街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燕国的商品经济是很发达的。此时又正值初夏,天气不冷不热,正是适合人们晚来外出闲逛的时节。
李令姜看到街边的夜市小摊贩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出摊了。种种美食甜饮,琳琅满目的摆了半条街。她拍了拍坐在自己身边,正对着外面的冷饮流口水的琼琚道:\"喏,别流口水了,下车去给你自己买一份你爱吃的,给我带一份荔枝雪饮来——对了,跟那小贩说,他剩下的甜饮我都包了,让他送到郡主府去,直接到采薇她舅舅那边去拿钱。府里的人也热了一天,买一车冰饮,大家都尝一尝。“
琼琚高兴的立刻跳起来,摇头摆尾的拍李令姜马屁。李令姜笑着睨了她一眼道:“快别做作了,赶紧去买吧!”
她看着那小丫鬟叫停了马车,连蹦带跳的下去了。李令姜微微笑着,转过脸来看向街道的另一边。还未掀开车帘,就听得一声凄厉的马嘶炸响在半空中,旋即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喧闹,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忽然间,李令姜的马车也剧烈的颠簸起来。
她在忙乱中探出身子查看车外,就见驾车小厮已被甩飞了出去,套着车的枣红色烈马在滴溜溜的打转。李令姜一手死死扳住马车侧楞,艰难的回头看向后方,就见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正疾驰而来,在热闹的街市上横冲直撞,顶翻了一片摊位。人们惊恐的大叫着逃开,眼看那马就快撞上李令姜的枣红马了!
电石火光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从何方钻了出来,他灵巧的跳起来揪住缰绳,接着一个翻身上马,拉住两根缰绳就是狠狠一勒。黑马在半空中几近竖直的跃起前蹄,发出一声暴怒的嘶鸣。马上的男人毫不胆怯,继续同那烈马缠斗着。李令姜见他肩宽体阔,身姿矫健,猜测他大概是个军营中人。这人训马倒是有两下子,不多时,那黑色烈马终于被他驯服,老老实实的低下头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鼓掌声,几个小贩从人群里走出来,殷殷切切的为那刚从马上跳下来的男人送上各种吃食和冰饮,还有一个手里拿了一匹布,口中俱是连声道谢。男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一身黑布短打,这么一看更像个军人了。但出声说话时却是文雅,声音彬彬有礼的宛若一位文士。和善的婉拒了小贩们的好意,他把烈马交给了随之赶来的马主,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男孩子,刚从马市上牵回了自己的第一匹马,心中高兴,忍不住纵马多跑了一阵子。没想到这马却是个有脾气的,当即就尥蹶子不干了。若不是这位军人模样的男人相救,恐怕这孩子早就连人带马都遭殃了。
街面慢慢恢复了交通,人们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琼琚把赶马小厮扶起来,李令姜叮嘱了他几句,正要坐回车里,忽听见面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李——郡主?”
李令姜抬起头,对着和那训马男子站在一起的裴效先笑出声来。她也不进马车了,坐在马车门口闲闲道:“裴大人,怎么我到哪儿都能遇上你?”
“我也不知道,”裴效先说。“大概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书呆子居然会说俏皮话了,这可让李令姜大吃一惊。她困惑的看了看裴效先,又看看他身旁那位训马男子道:“你——你们认识?”
黑衣服的训马男子微微一笑,抬手对着李令姜作了个揖道:“臣兵部武选司主事齐尚哲,见过郡主殿下。“
“免礼免礼,”李令姜大笑道。“原来是齐主事,我还当是哪里来的勇猛校尉呢!齐主事好功夫!“
“哪里哪里······”齐尚哲大笑,“不过是献丑罢了,小人家里世代从军,五岁开始骑马,熟能生巧而已啦!让郡主见笑了。”
“世代从军?”李令姜不禁一愣,狐疑的看了看齐尚哲,又看看一旁的裴效先:“齐主事家中世代从军,何以如今却········”
“军人在我朝地位低下,秉之家里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到了他这代,是个读书苗子,便让他考了科举。”裴效先安静的补充道。他和齐尚哲相视一笑,回过头来对李令姜道:“我和秉之是在考场上认识的,我总说若不是齐世伯坚持让他读书科举,子遥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认识这样一位君子。“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做了翰林,我是翰林院门外站岗的。”齐尚哲对他打趣。两个人又是一笑。
李令姜看这两个人一言一语,忽的想起了李持明说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时的愁眉苦脸,她灵机一动,直觉自己好像找到合适的办法了。遂对这二人笑道:“难得今日有幸得遇二位,不然这样吧,二位若是无事,到我府上吃顿便饭如何?”
她认真地望着裴效先和齐尚哲,一字一句道:“我有一些话,想同二位相商。”
第90章 密谈
琼琚在厨房盯着下人们准备晚饭时,木桃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拉了拉琼琚的衣服袖子道:“郡马——不是,裴大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跟郡主和离了以后反倒客客气气的来咱们府上做客了?”
琼琚摇了摇头,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着山楂饮一边道:“我也不知道·······”
木桃不死心,追问她道:“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府里?你当时不是跟着郡主吗?”
“是啊,我跟着,”琼琚说。“可我当时在吃冰酪诶······”
木桃没好气的瞪了琼琚一眼,一边瞪一边往外走,口中怨道:“你个吃才!”
说不上是晚宴,只是规模大一点的晚餐罢了,但菜色却是很精美。裴效先注意到有好几道他从前爱吃的菜,他嗜辣,席上就有许多盘红光光的菜肴。齐尚哲是从东海边来的,东海人嗜咸,席面上也有几道鱼虾。这饭菜安排的很是贴心,吃的宾主尽欢。直至齐尚哲喝光了碗里最后一口虾仁粥,李令姜拿起乌木筷子敲了敲青瓷碗一侧,清了清嗓子道:“二位对于陈党是何看法?”
齐尚哲看了看裴效先,后者听闻此言,正侧过脸来专注的看向李令姜。见二人不说话,李令姜又道:“二位不必担忧,我府里的人绝对信得过,二位可以畅所欲言。”
“我知道你这里的人都信得过,”裴效先说。“毕竟我也在这里住了三年——郡主,难道在你眼里,我们俩看起来像陈党的人吗?”
这话若是让从前的裴效先说,一定会被他说得傲慢又不得人心。但眼下的裴效先,说话时总是带着点彬彬有礼的微笑,虽然言语不算有礼,但也被他温文尔雅的笑容化解去不少冒犯。李令姜耸了耸肩道:“不是觉得二位像陈党的人。只是好奇,二位作为朝中的青年才俊,对于陈党这种祸国殃民,沽名钓誉却蒙蔽民间的党众是怎么看的呢?”
“便是郡主方才说的那八个字了,”齐尚哲答道。“‘祸国殃民,沽名钓誉。’这便是在下对陈党的看法。”
他有些愤懑的站起身来激动道:“陈党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又在民间散布谣言蛊惑人心,看似粉饰太平实则污蔑朝廷,以官商勾结为实以沽名钓誉为皮,将所有天灾人祸的罪责一并推于今上·········当世之时弊,十成有九可归于陈党的手笔。此等蝇营狗苟的朋党,恕我直言,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啪,啪,啪,”单调的掌声,李令姜赞许的眼睛。她站起身来,走到齐尚哲身边像男子般的一抱拳:“齐主事说的太好了!我敬您一杯!”
她微笑着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举起来一饮而尽,对齐尚哲亮了亮空空如也的酒杯。李令姜放下杯子,就近在齐尚哲和裴效先旁边坐下,一边苦笑着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