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苏若川对笔颇感兴趣的样子,便道:“这支笔就送给先生了,稍后我教先生怎么加墨水。”
苏若川笑了笑:“那倒不用,听说这笔卖得颇贵,小小一支能抵两石米了。”
“哎那是卖价呀,咱家自己用笔还算什么钱,先生每次来教我也没有收过银子啊。我送先生一两支笔算什么,就是姐姐知道了也只会点头不会说什么的呀。”
苏若川微一颔首:“如此就笑纳了。”接着便自然而然地问起,“你姐姐最近可好。”
沈书岩迟疑了一下后道:“她近日感风了,有些咳嗽,除此之外都挺好的。”
其实他知道姐姐的感风是假的,她只不过是因为身上的淤青与被劫的经历不愿见人罢了。不过这也只有他才知道,连祖母都以为她是被掠去后着凉所致。
闻言苏若川显出关切之色:“感风了?她咳得厉害吗?”
沈书岩心中偷乐,立马添油加醋:“咳得可厉害了!这些天都卧床不起呢。”
“卧床不起?这么严重……发烧了么?”苏若川讶异,皱起了眉头。
沈书岩也觉过了,急忙改口:“不不,只是祖母让她多卧床静养而已。没发烧,只是咳嗽而已。”
苏若川教了沈书岩多年,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学生的脾性,带着责备之意扫了他一眼。
沈书岩吐吐舌头,嘿嘿地笑。
苏若川也就不说他了,只道:“这时节冷暖变化大,是容易感风。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先生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姐姐的吗?”
苏若川微一沉吟,提笔写了几句在纸上,折起来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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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岩回到玉霖院时,沈童正靠在床头看书,只要有人来,她随时可以钻进被窝装病。
不过听见丫鬟行礼请安的声音,知道是沈书岩进来,她也就不必这样装模作样了。
沈书岩神秘地笑着将一封折起来的信交给她,也不说话。
沈童:“……”
这笑容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再一想今日苏若川来过,也就知道这封信该是苏若川让他转交的。
她眯起眼睛盯着沈书岩:“你看过了?”
“没有没有!”沈书岩急忙否认,又贼兮兮笑,“不过我倒真是很好奇先生写了什么。”
沈童展开信纸,瞥见沈书岩的目光,便将纸张偏斜一些,让他看不到上面的内容。
但其实苏若川也没写什么特别的:
“春暖时复寒,易感病恙,知君抱恙,思念甚切,望君惜重自身,早日康复。
书短意长,临颍依依。
谨祝痊安。
友若川拜启。”
友……
沈童看完信,见沈书岩装作不感兴趣,却不断瞄过来的样子,弯唇笑了笑,将信纸重新折好,夹在书里,就是不给他看!
沈书岩却也不怎么在意,笑嘻嘻地向她邀功:“姐,我一和先生说你病了,他就问你病情如何,有没有看过大夫,显得特别关心,还写了这封信让我带给你。对了姐,你要不要写封回信,下次先生来我带给他。”
沈童摇头:“不写。你带句话给他就好,就说我感谢先生的关心,会好好养病的。”
“就这样?”沈书岩讶异。
“就这样。”
沈书岩走后,沈童取出一个带锁的木匣,把信从方才那本书中拿出来。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个个颜色不同的锦袋。
她拿起个云灰色锦袋,将苏若川的信放进去。视线一转,又拿起另一个石青色的锦袋,取出里面的一叠书信,用同样石青色的丝线系着。
这厚厚一沓都是萧旷写给她的信,她按着时间顺序一封封读下来,从最早的昆玉园火灾疑点,到他与江捕头发现章家的孙小姐牵涉其中,再是小螺有难,解救江捕头……
这么多信,几乎都是联络正事,很少有表达关心或思念或其他情感的内容。除了她被老夫人禁足后,他说要上门请罪的那段之外,但即使那段也没有直接表示关心的语句。
嗯,后面倒是还加了几句蛋卷很好吃,小妹很喜欢云云。
沈童好笑地弯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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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萧旷去了次刑部大牢。
加卜藏被关在死囚牢中,但与关押散格思的牢房离开很远,以免两人串供。
萧旷给了狱卒些好处,狱卒便退到外头,留下他单独审问。
加卜藏看见萧旷便坐了起来,因为要把沉重的手枷搁在地面上,他的身子不得不向前佝偻着。
他沉默地盯视着萧旷。
萧旷道:“你还有什么心愿,说吧。”
加卜藏开口,嗓音低沉暗哑,但却很稳:“我想见乌仁哈沁一面。”
萧旷摇摇头:“这怕是难办,你是试图劫狱的重犯,身手又好,他们不会允许别人来探望你的。”
加卜藏语气阴沉地道:“你守信用,我也守信用。你要是失信……”
萧旷思忖了会儿,道:“可以在提审你的时候,押解途中,带她来与你见一面。但是她不能接近囚车,和你也说不上话,只能远远看着。”
加卜藏没有马上回话。
萧旷又道:“那时候你是在囚车里,带着手枷与脚镣,你真的想要让她看见你这幅样子吗?”
加卜藏垂头看着自己手足上的枷锁,沉默很久,才低声道:“不用了。你替我做另一件事吧。送她和她阿妈阿妹回罕察卫,一定要确保她们安然到家。”
“我可以雇车,再雇几个镖师……”
“不,我要你亲自护送她们回去。”
萧旷不禁讶然:“为何一定要我亲自送?”
“你武功高强,脑子也好。如果是你送她们回去,就算路上出什么意外也不用担心。”加卜藏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萧旷望了他片刻,终是点了一下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不会那么快,需要再等一个月左右。”
“可以,不差这一个月。”
加卜藏变得平静下来:“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去找乌仁哈沁的时候,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萧旷沉默着点了点头。
第78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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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日娜母女三人住在郊外的小木屋内,日子过得平淡而枯燥。
加卜藏离去已经三天,却无半点音讯。
沁达木尼眼看着阿姐安静的时候越来越长,有笑容的次数越来越少,却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安慰她。
她一样担心着加卜藏的安危,同时也暗暗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也许他们真的能救回阿爸。
早晨吃过饭后,沁达木尼拉着乌仁哈沁去木屋附近的小河边散心。
河边到处是小野花,白色的不知名小花最多,间或有黄色的蒲公英,偶尔也有紫色的二月兰。
沁达木尼采了一大把,要乌仁哈沁为她编一个花环。乌仁哈沁知她是想要找些事情让自己分心,弯了弯嘴角,接过野花开始编织起来。
很快她做完一个花环,替沁达木尼戴在头上:“好啦。”
沁达木尼道:“再做一个吧。阿姐你一个我一个。”
乌仁哈沁正要说什么,忽然像是听见了马蹄声。她与沁达木尼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瞧见了兴奋的光芒。
马蹄声由远及近,乌仁哈沁扔下手中的野花,提裙朝着木屋方向奔去。
“等等我,阿姐。”沁达木尼在后头追着她,一手提裙,一手还要按着头上刚编好的花环以免掉落。
绕过木屋,乌仁哈沁骤然止步,所有的期待兴奋都化为了冰冷的恐惧。
马背上高大俊朗的骑者并不是撤力加卜藏,也不是任何一个他带去救散格思的罕察卫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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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个汉人武官,腰间还佩着刀。
两名罕察卫武士急忙挡在乌仁哈沁身前,拔刀指向来者。
乌仁哈沁朝木屋退了两步,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萧旷?”刚绕过木屋的沁达木尼惊讶地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乌仁哈沁讶然回头:“你认识他?”
沁达木尼点头道:“进城时帮我说话,让其他汉人别朝我扔石头的就是他。”
闻言那两名罕察卫武士将刀尖垂下了,但仍警惕地盯着萧旷。
萧旷朝沁达木尼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随后看向乌仁哈沁:“是撤力加卜藏告诉我这个地方的,我答应他护送你们回罕察卫。”
乌仁哈沁皱了皱眉:“你是汉人的将军,为什么会答应加卜藏……”她不安地问道,“加卜藏怎么了?”
萧旷望着她,只觉难以启齿。他本来就不善欺骗,何况还是这样的噩耗……
沁达木尼慢慢朝他走近,追问道:“加卜藏呢?他在哪儿?”
“他……死了。”
乌仁哈沁的脸色有一瞬变得苍白,呆呆地望着他,仿佛不能接受这消息。
沁达木尼急切地问:“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死了?”
萧旷暗叹口气:“撤力加卜藏,他死了。”
泪水在乌仁哈沁的眼眶中聚集,滑落,她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沁达木尼扶着她双肩,低声安慰。他们说话时乌日娜也走出了屋子,见状便过来扶乌仁哈沁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