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童问他:“萧指挥可觉得这种笔好用?”
萧旷点头道:“确实好用,尤其是有急事的时候,提笔就能写,省去了取水、磨墨的功夫。”
沈童笑吟吟道:“我想大量制作这笔,这几种你大多都用过,觉得哪种最好?”
萧旷:“……”
他忽然有点笑不出来。难怪她几乎每次写信来都会换一种新笔给他,原来是为了让他试用每一种笔的优劣?
第48章 【赎身】
萧旷回想过往使用的感受,边想边道:“竹管的笔较轻,与普通的笔最相近,但与钢管连接的地方容易开裂。木杆的话,手感会更好些。”
“至于写起来么……”他从一堆笔里选出两支:“这两支笔毫软硬适中,写起来最流畅。”
萧和胜接过其中一支笔端详,萧旷演示给他看如何拔开笔帽,在纸上书写。萧和胜试写几笔后问道:“笔管里面装了墨吧?”
“是的。”沈童点点头。
萧和胜更仔细地端详笔尖与笔杆。
沈童拿起另一支笔:“这支没有灌墨,萧伯伯尽管拆开来看好了。”
萧和胜让窦氏回屋取来他的工具,用一个空茶盘在下面接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一支笔,发现里面并不是如他最初所想那样,完全空心以用来灌墨,连接笔头的其实是根麦秆,麦秆中空,填着白色的芯子,像是棉絮。
接着萧和胜又拆了支用过的笔,麦秆内的棉絮吸饱了墨汁,顺着笔尖的毫毛就能不断渗出。
“萧伯伯,如今这笔写完后,只要拆开来,将笔芯重新吸饱墨汁就能继续书写。”
沈童道明来意:“我想把笔做得旁人轻易拆不开,硬要拆开就会坏,只能找专人替换。萧伯伯手艺巧夺天工,想来会有好法子的吧?”
后院里忽然响起鞭炮声,应是书岩与小妹他们玩起炮仗来了。窦氏不太放心地去往后院看他们。
萧和胜陷入了思索中,对后院的动静充耳不闻。
沈童便安静地等在一边。
萧旷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她的五官生得很精致,添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无一不是恰恰好。白皙细腻犹如上等瓷器的肌肤,衬得那对红唇格外润泽娇艳,就像春天初绽的花。
沈童偶一抬眸便撞上萧旷的视线。
他的眼神沉静,不笑的时候总带着一丝忧郁。
与她对视后他就移开了目光。
沈童也就移开了目光。
她能察觉,萧旷对她抱有好感,她也欣赏他,但他们家世差的太远……
明知是不可能的,就没必要投入太多感情。
显然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萧和胜沉吟了会儿后道:“法子倒是有,连接的地方不要用钢铁,要换铜制还能做得更轻巧些,内里加个暗锁,从外面看不到,扣上后只有从里面打开。”
“我就知道这事儿该来请教萧伯伯。萧伯伯一下子就有了解决法子。”沈童欣喜地道,“今日真是来对了!”
萧和胜笑着道:“没沈小姐说得这么厉害,这只是刚有个想法,真要把暗锁做得那么小,还得好好琢磨。”
“交给萧伯伯一定没问题的。”沈童又道,“我想请和永兴来制作这种笔,若是全力制作,一月能产出多少支?”
萧和胜却摇着头道:“这锁老头儿能替沈小姐做个样子出来,但大量做笔的话,还请沈小姐另找其他人家吧。”
沈童诧异:“为何不做呢?萧伯伯,我会付制笔的工钱的,要按着利润的比例提成也行。”
“和永兴是金银器作坊,不做笔。”
沈童劝说道:“萧伯伯又何必拘泥于做金银器还是笔呢?您若不放心,我可以把每月账目给您看……”
萧和胜语气坚决地道:“不是钱的事,笔我可以做个样子出来给你,分文不收。但和永兴只做金银器,不做其他器物。”
沈童无奈看向萧旷,他缓缓摇头。沈童便不再劝说,只对萧和胜道:“那就只能麻烦萧伯伯想想这暗锁要怎么做了。”
这事儿萧和胜倒是满口答应。
沈童便向萧旷父子告辞,准备回家了。吕氏去后院儿喊沈书岩与书琏。不一会儿就见这哥俩喜笑颜开地出来。
沈书琏奔至沈童身边,朝她伸出手,沈童牵住他软乎乎的小胖手,朝萧和胜与窦氏告辞。
萧旷在后相送。到了院里,沈童放慢步子,侧过头来轻声问他:“萧伯伯他……”
萧旷道:“我再劝劝他,不过……”
老爷子倔起来真不是一般的倔,要劝他还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连萧旷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说服他。
沈童便点点头:“有劳你了。”
萧旷又问她:“其实能做出一个暗锁的样子来就够了吧,你完全可以找别家的作坊仿照这样子制笔。”
沈童瞥他一眼,半开玩笑道:“就没见过像你们父子这样把送上门的钱往外推的。”
萧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想起椿树胡同那座宅子更觉心底有愧。
“比起另找陌生作坊,我还是更希望与信得过的人合作。”沈童朝他微微笑,“萧指挥,就全指望你啦!”
这笑容入眼,又听她言语殷切,萧旷心口也跟着发热,朝她点了点头:“我会尽力说服老爷子的。”
沈书琏一直乖乖地走在沈童身边,安静地等他们把正事儿说完,才摇了摇她的手:“姐姐,小妹姐姐邀我们元宵节一起去看灯呢!你说好不好?”
沈童却不太愿意,和萧家人谈合作是一回事,和他们一起游玩又是另一回事了,小妹去逛花灯,萧旷定然也会陪着去。那不成约会了吗?
她低头看,书琏正企盼地望着她。
沈书琏这两三年一直和沈老夫人住在繁英院里,老夫人自己行动不便,就很少带他出门玩耍,除了家里的兄弟,他几乎没什么同龄的玩伴。
沈书耀虽然与书琏同岁,却比较骄纵强横。书琏性子软,与书耀在一起时时常会吃点小亏,也就不太喜欢与书耀玩耍。
今日难得遇见个既活泼伶俐又懂得照顾人的小妹姐姐,书琏简直是一下子就被折服了,瞳姐姐与萧大哥在堂屋商量事儿的半个时辰,是沈书琏记忆当中玩得最开心笑得最多的半个时辰。他真是佩服这个小姐姐,怎么能有这么多玩耍的花样!
所以当小妹邀请沈书琏一起去逛灯会的时候,沈书琏点头点得简直要把脑袋都晃掉了!
书琏的眼睛又大又圆,眼黑也大,这么眼巴巴看着人的样子就和小奶狗似的,既可怜又可爱,让人不忍心拒绝。
沈童几乎就要答应他了。
“萧二哥!”院门口有女子叫着萧旷。
沈童转头看去,意外见到了小螺。
小螺显然是跑来的,跑得满脸绯红,气喘吁吁,刚喊完萧二哥,就看见沈童也在,她意外地瞪大眼,慌忙行礼:“见过沈大小姐……”再望向萧旷时那眼神就带了点疑惑。
沈童浅笑着问道:“小螺,你最近过得怎样?”
小螺迈进门,有意无意地站在了萧旷那一边,喘匀气后便说起昆玉园案审结之后的经历。
江长风重回顺天府,继续当捕头,因为之前被打伤又在牢房关了几天,结案后还得了些赔偿。他又借了一些,凑够钱便替小螺赎身。
小螺受了江长风的恩,又无别处可投奔,便住在他家中,替他照料家务,照看三个孩子。
小螺说完这些,看向萧旷,饱含委屈地问道:“萧二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她语声微颤,眼眸湿润,说到后头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到今日她才知江捕头是向萧旷借钱替她赎身的,跑过来就是想问他,为什么宁可借钱给江捕头,也不自己替她赎身?
可是当着院子里那么多人的面,她问不出口。
萧旷莫名其妙,又觉尴尬无比,不由转头看向沈童。
沈童弯了弯唇角,戴上帷帽,朝他欠了欠身子:“萧指挥,告辞了。”
萧旷追上两步:“我……先送你出去。”
沈童淡声道:“萧指挥请留步吧,小螺姑娘还在等你回话呢。”说完这句突然觉得好像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在里面,但也没法改口了,索性头也不回地牵着书琏往外走。
沈书岩识趣地朝萧旷点了下头:“萧大哥,我们走啦!”说完赶紧也往外走。
院里院外的仆从们都跟着出去,院子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萧旷朝小螺丢下句:“你先等我会儿。”转身欲追沈童。小螺却拽住他一只袖子不放,带着哭腔道:“萧二哥……”
萧旷回头,皱眉低喝道:“放手!”
小螺这下子是真的哭出来了,却仍是死死抓着他不放,抽噎着道:“你,你别,别凶我……”
萧旷又不好对她来硬的,再看门外马车已经驶离,无奈又郁闷地长叹口气:“别哭了,你到底要问什么?”
小螺一手抹眼泪,另一手仍是拽住他衣袖不放:“你为什么要答应借钱给江捕头?”
“江大哥向我借钱,我就借了,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可是,可是,他替我赎了身,我就,我就只能跟着他了……”小螺大哭起来,“你为什么不自己替我赎身?为什么要借钱给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