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正要离去,沈童恳求道:“别把灯拿走好吗?门一关屋子里太黑了。”
她犹豫着看向门外,沈童接着道:“我连地都下不来,你们把门一锁,我又能做什么?我就是想屋里有个亮儿罢了。”
妇人迟疑着点点头,留下了油灯。
沈童等门被重新锁起,便下地走近桌边,从葫芦里喝了两口水后,将水倒进屋角马桶里,接着使劲儿甩了甩葫芦,以尽可能将里面的水甩干。
接着她将油灯吹熄,安静地等了会儿,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端着灯与葫芦走近门边,借着门缝漏进来的光,将灯油倒进葫芦里。
第141章 【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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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将葫芦口塞紧,解下腰间的丝绦,用一头系住葫芦。接着她将床慢慢地从墙边挪开,尽可能地不弄出大的动静惊动门外守卫,幸好这床只是最简朴的木板床,以她的气力还能搬得动。
把床头挪开一尺左右距离后,她将葫芦吊在靠近墙角的床板下方,最后将床移回原位,被褥铺好。
屋里一片黑暗的时候,沈童禁不住想起萧旷,他去岑港援救不知赢了没有,应该会赢吧……
萧旷到了浙东后,凡是他领军的战斗似乎从来没有败过。她曾与他讨论过其中缘由,一方面是他一来就开始正军纪明军令,选拔了一拨骁勇善战之兵。他提拔或贬调将领只凭真实战绩,不凭个人好恶或是利益好处,因此将士们积极奋战,同时又使用大量火器,有如猛虎添翼,战斗力与往日的卫所军自不可同日而语。
连杭州的老百姓提起来,都不说浙东军,而是说萧家军又在哪里哪里打了胜仗。
不知他回后所没有,要是知道他去岑港后她被人掠走了,不知他会怎样着急愤怒,他会不会感到悔恨?
林玉梅会趁机安慰他接近他么?他最好拒绝得干脆点,像他当她面保证的那样斩钉截铁……
沈童胡思乱想着,好让自己别去深想之后可能会遭遇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听见门外有说话声音,接着是开锁的声音。她翻了个身,脸向内躺着。
看守将门打开,妇人见屋内是暗的,不由诧异地轻“咦?”了一声,把门开大让光亮透进屋子。见沈童侧躺着没有动,想是她在睡觉,也就不以为意地进来了。
“萧夫人?萧夫人?”听声音仍是早晨来送饭的妇人。
沈童继续装睡,等她多喊了两声后,沈童才缓缓回头睁眼看去。
“该吃午饭了。”妇人将提篮放在桌上,重新点燃了油灯。
沈童从床上坐起,妇人如早晨那样把饭菜端到她床边,沈童微笑道:“谢谢大婶了。”
妇人赧然,短促地“哎”了一声,隔了会儿又讪讪道:“这饭夫人吃不惯吧?”
“饭挺好的,我平时就吃得不多。”沈童把葫芦里的水倒空了用来装灯油,此时略觉口渴,便把妇人送来的咸菜豆瓣汤拌着饭吃了。
傍晚又是这名妇人来送饭,带了一葫芦水来替换,却没在桌上看见原先那只葫芦,便询问沈童。沈童只是茫然摇头装傻。
一只葫芦而已,妇人虽有些纳闷,却也没往心里去,把装满水的葫芦搁桌上后,瞅了眼灯盏里面,见油剩得不多,等沈童吃完饭后还添了点灯油进去。
沈童由衷地道:“谢谢大婶。”
妇人朝她笑笑,收拾了碗碟退出房间,关上屋门时,同情地摇了摇头,低叹口气。
沈童侧耳听着,直到门外的锁链声响停当,她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弛下来,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长气。
她不知道他们还能这样“客气”地关她几天,但作为人质,迟早要被用来交换什么,又或者他们会伤害她,以威胁报复阿旷……
她不能坐以待毙,或是干等着阿旷来救她。
之前点着灯时,她看清了屋里的环境,其实这间屋子不是没有窗,在本来应该有窗户的地方,用一整块木板封了起来,木板四边用铁钉牢牢地钉着。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她无法将木板撬开。
但她有火。
她在床上合眸养神,直到夜深人静,才取出之前偷藏的葫芦,往木板上那一圈钉铁钉的部分淋少许灯油,待木板吸收了灯油,再接着淋上少许,直到这些地方的木板变成深黑色,再将油灯火苗靠近木板边缘。
吸饱了灯油的木板更容易引燃,很快火苗蔓延至整块木板。
沈童退后两步,看着火越烧越大,不时紧张地回头看向门口,最担心的是焦味被门外守卫闻到而产生警觉。
她甚至不知道这扇被封死的窗外是什么地方,也许是临海的悬崖峭壁,也许是另一个封死的牢房,又或者是有人看守的通道……
但她肯定不会有第二个更好的逃走机会了。
门外响起对话声,沈童不由一惊,怎么那么快就有人来了?想起送饭的妇人临去之前同情的眼神,她的心不由直往下沉。
再看一眼那烧得正旺一时不会熄灭的木板,她在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门外的铁链晃动,不断敲击门扉,锁头发出“咔嗒”轻响……他们要进来了!
沈童眼看着那道门被推开,指着火焰惊叫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先制造紧张气氛,让来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起火之处,并试图将其扑灭,这样她才有机会趁乱逃走……
进来的人身形娇小,俏丽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紧张的神情,但在瞧见对面墙上那块燃烧的木板时,不由呆了一呆。
沈童瞪着进来的人,也因为震惊而忘记了继续喊叫演戏。
阿梨……她怎么会在这里?与那些掠她来此的海贼说话的人,真是她?
屋里弥漫着烟气与焦味,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但震惊只维持了一瞬,阿梨朝沈童招手:“萧夫人,赶紧跟我走。”
沈童转眸看向阿梨身后,似乎没有其他的人了,而门外的看守脸朝下倒伏在地,显然失去了意识。
“这是你干的?”沈童跟着阿梨溜出屋子时,瞧见那名看守身边地上丢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阿梨不屑地瞥一眼地上的男子:“我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装作惊吓的样子说里面好像声音不太对!他就信以为真,急忙开门查看……”她得意地勾起嘴角,举手做了个用力向下砸的手势,接着朝外走去。
沈童看向四周,夜色深深,隐约能看到周围的院墙与高低错落的屋顶,而阿梨似乎很清楚该往哪儿去似的,走得毫不迟疑。
沈童虽然很想问阿梨到底是怎么跟着上船,又为何对此地这么熟悉,但这实在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尽管她心中存有许多疑问,却并不觉得阿梨对她怀有恶意,因此还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们走了一阵,到达一扇小门前,门上挂着锁,但这么一把铁锁显然是难不倒阿梨的,她从头发里摸出一根细长之物,往锁眼里挑了几下就打开了锁。
阿梨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朝外探头张望几眼,回头朝沈童招了招手,接着便消失于门后。
沈童跟着出去,顿觉视野一宽。
眼前是片山坡,脚下有条小道,而在坡下不远处,就是夜色下的大海。
深黑如墨的海面上泛着淡银色的波纹,一道道细长的海浪无休无止地推向岸边的浅滩,不断地在礁石上撞个粉碎。
阿梨带她往坡下走,沈童压低嗓音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去码头,偷条船走。”
“你会掌船?”沈童微带惊喜地问道。
阿梨沉默了一阵,摇头,仍继续往前走。
沈童拽住她:“你知道定海卫最近的岛屿距离这里多远么?这附近的海流如何变化?风向呢?”
她问一句,阿梨摇一次头。
沈童:“……”
“哪怕是会掌船,什么都不知道贸贸然出海就是死路一条。更何况你我都不会掌船……”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坐着等死吧?”阿梨不太服气地道,“要不……去绑个会掌船的人来,威逼他带我们离开。”
沈童无语地望着阿梨,是你有丈八身材还是我有千斤之力?
“我们两个要怎么才能绑来个会掌船的人,既要让他能自由行动来掌船,又要确保他不会逃走或是反过来抓住我们?”
阿梨沉吟着:“嗯,这确是个难处……”
“哈!就知道你这臭小娘没说实话!!”
突然响起的大嗓门让沈童与阿梨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说话者又胖又壮,满脸凹凹凸凸的麻皮,正是那天潜入后所劫走沈童的七人之一。
阿梨一惊之后,脸上浮起轻松的笑容:“王大哥,你误会了。我瞧见她逃出来,怕一个人拦不住,叫她跑了,才骗她说是来救她的。你来得正好,快抓住她!”
沈童立即配合地装出惊讶与愤懑的样子,瞪了阿梨一眼后转身就跑。
王铁斧怀疑地瞅了阿梨一眼,抬步来追沈童。
沈童虽极尽全力快跑,仍是没能跑出多远就被王铁斧追上。他伸手攥住她胳膊用力一扯。沈童就被他拽得失去平衡,半跪着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