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冷笑。
一时室中的气氛几乎要凝固。
外面忽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夏妈妈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大人,夫人,流云院传来消息,说黎氏不好了。”
郭畅脸色骤变。
黎氏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郭畅的一鞭子非但伤了她的皮肉,连肺腑都受了创,再加上上下车时淋了雨,伤口受到感染,回到流云院不久便陷入了高烧昏迷。
郭畅不免后悔,他当时也是气怒攻心,看到黎氏后也没有及时收手,没想到竟会伤得她这么重。可想想她一双儿女做的好事,心又硬了起来,罚不了两个小的,给黎氏一个教训也好,看那两个小的以后还敢如此胆大妄为不。
他连流云院都没有去,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因着郭畅的回归,京城的局势又发生了一番动荡,先前郭谷提拔的几人连位置都没有坐热,便被捋了下来。随即,又有不少官员的位置跟着发生了变动。其中,最惹人瞩目的,便是原丞相府长史白雁归迁为大司农,兼丞相府司直;而代理丞相之职的郭谷却被贬为丞相少史。
数日后,新任大司农正式向丞相府求亲,求娶丞相长女,惊掉一圈下巴。
皇后临时换人之事在京城贵族圈中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许多人都感慨,出了这样的事,郭家的这位嫡女多半是废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郭畅竟会将她许配给向来拒绝亲事的白雁归,而白雁归居然也同意了。
联想到先前白雁归和郭谷耐人寻味的一升一降,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现众人心头:难道风向竟变了,郭畅放弃了儿子,转而全力培养起女婿来?
*
郭府客院,小书房中一片安宁。夕阳金红的余晖透过半开的窗棂照入,满室明亮,屋角的冰盆散发着丝丝凉气,田诺懒洋洋地趴伏在案几上,咬着笔杆:“父亲当真放弃了郭谷?”
旁边,白雁归端然而坐,正专注地在帛书上写着什么。
两人定亲后,魏夫人舍不得田诺这么早出嫁,要多留她一两年。大概是因为这一点,魏夫人对已经称得上大龄的白雁归有愧,自他正式下聘,立下婚书后,就对两人私下见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须得有秦妈妈或夏妈妈陪着。
白雁归第一次见到秦妈妈寸步不离地陪着田诺,没有说什么,下次见面,就把地点定在了自己所居郭家客院的书房。书房重地,下人不得近,秦妈妈没法子,又想着两人总是定亲了,只得放任两人单独相处。
此时,听到田诺的问话,白雁归侧头看她,顺手抽走被她咬得不成样子的狼毫,眉目淡淡:“你想多了。”
田诺好奇:“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补偿。”白雁归波澜不惊地道。
补偿?补偿她吗?田诺怔了怔,忽地眉眼弯弯地冲他笑:“你不怕别人说你靠裙带关系,吃软饭?”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低头继续书写。
田诺好奇,挨近他探过脑袋:“你在写什么,这么认真?”
少女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的胳膊,若有若无的馨香传来,撩拨着他浑身的感官。白雁归手上动作不由自主一顿:小姑娘脸皮薄,上次马背上的肆意亲近之后,她大概是吓到了,一直有意对他保持距离。他看出来后,便克制住自己,不再做出格的举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终于渐渐放下戒备。
所以,是他这段时间伪装得太成功,让这丫头把他当柳下惠了吗?
田诺毫无所觉,见他撑着的左臂宽袖迤逦而下,恰挡住她的视线,伸手去挽他的袖角,浑然不觉随着自己伸手的动作,没了手臂的遮挡,她柔美的曲线几乎已完全贴上了对方。
眼看就要能看到帛书上的字,蓦地,她纤腰一紧,他的双手已贴上她腰,掐住,轻轻一抓。
她素来极怕痒,被他手指挠过,腰眼顿时又麻又痒,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唉哟”一声,不由自主软了下去,被他顺势拢在怀中。
窗半开着,庭院中空无一人,可如果此时有人路过,必定能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
她心弦颤抖得厉害,挣扎着要跳起来,他却忽然欺近她耳边,低低而道:“不是想看我写了什么吗?”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痒痒的,麻麻的,她战栗了下,抖着嗓子道:“想,想看,可……”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危险。她推了推他,“会被人看到的,快放我起来。”
他低眸看她,娇娇软软的一团缩在他怀里,原本雪白的面容上绯红一片,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却是水汪汪,亮晶晶,看得人几乎欲要溺毙其中,不由心中大动。非但没有依着她放她起身,反而搂得她更紧,咬着她的耳朵道:“你不是想看我写什么吗?来……”帮她调整了个姿势,让她背靠着自己,伸手将几上的帛书拿了给她。
田诺赌气:“我不要看了。”
他含笑道:“和你有关的,你当真不看?”
和她有关?她惊讶,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帛书上。
第80章 作者:纪开怀
“《平楚策》?”田诺眨了眨眼,现出诧异之色。
他紧紧搂着她,手指缠绕上她落下的青丝,答得漫不经心:“嗯,你父亲退兵之后,韩家父子继续内讧。韩遂杀了父兄,现为楚郡之主。他倒是机灵,知道自己现在实力不足,不足以抵抗朝廷,派了使者前来上表求和。”
韩遂?田诺一怔,这些日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几乎已很少想起这人噩梦般的存在。可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是她恨之入骨的,非韩遂莫属。想到那人曾做过的种种恶事,她只觉如芒刺在背,不由牙痒:“父亲答应了?”郭畅出征楚郡,吃了大亏,应该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吧?
白雁归道:“倒没有马上答应。不过楚郡富饶,韩遂的使者带了大笔金银入京,走了许多门路。以你那庶兄为首,朝中有不少人为他说话。目前分了两派,一派要打,一派要受降,正吵得凶。”
田诺蹙眉:“他们就不怕韩遂是诈降?”她可不信韩遂是个甘于人下的。
“韩遂此人,生性狡诈,行事不讲规矩。若给他喘息之机,只怕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说着,白雁归赞许地低头亲了她脸颊一口:“可叹那许多朝廷命官,贪图小利,竟还没有诺诺明白。”
田诺猝不及防,被他偷香成功,不由“唉呀”一声握住脸颊,另一手气恼地捶了他一下。还未来得及和他计较,白雁归的眉梢忽然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地道:“说起来,诺诺和这位韩郎君还是旧识,却不知是怎么认识的?”
田诺:“……”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她和韩遂怎么认识的,自然是没法说的,可她也不愿骗他。她眼珠转了转,手足并用地想要从他怀里站起,一脸正色,“这事说来话长,阿兄还没写完,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不动声色,待她爬起一半,不客气地又在她腰上挠了挠。田诺掌不住,刚站起一半,便格格笑着再次软倒在他怀中。见他作势还要再挠,一副非要问出个结果的模样,她实在受不住,急中生智,蓦地抬手搂住他劲瘦的腰,将整张脸都埋入他的胸膛,软软求道:“阿兄,你就饶了我吧。”
和他处久了,她也算摸透了他的脾气,这人惯是吃软不吃硬。若是硬来,反而会激起他的左性。可她软软地求一求,他就什么都不忍和她计较了。
清浅的呼吸透过夏日薄薄的衣衫,若有若无地拂在他胸口,似乎有淡淡的香气萦绕。他眸色骤深,手上的动作稍缓。
她稍许放下心来,抬眼悄悄看他,却不防一个火热的吻落下,直接噙住她嫣红的唇,贪婪而凶狠。
她的呼吸瞬间全被夺去,在他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自从上次在马背上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她整个心尖都颤抖起来,一阵阵热潮涌上,意识昏昏,无力地推他。
他略略放松她,面色如她一般潮红,抵着她的唇喘息道:“我就亲亲,不会做别的。”
她又羞又窘:“会被人看到。”
他的手摸索着插入她的发间,固定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后退,舌尖灵活,专心致志地描绘她的唇舌,声音含含糊糊:“他们会当没看见的。”
那不还是被看见了?田诺面如红霞,想和他争辩,却很快在他难得的热情下败下阵来,没有心思他顾,在一阵强烈似一阵的眩晕中,任他予取予求。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道:“诺诺,和你娘说说,我们早些成亲吧。”
*
六月十七,白雁归正式献《平楚策》。郭畅见之大悦,决意拒绝楚郡的求和,以车骑将军魏去疾为主帅,大司农兼丞相府司直白雁归随军参谋,领二十万大军,联合吴、蜀、黔三地军队,再次伐楚。
流云院中,郭谷团团乱转,有如困兽:“我不信,父亲不会这样对我!”明明可以不动兵戈拿下楚郡,郭畅却偏偏要再次出兵,还是让魏家人和白雁归带兵。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抬举魏家与白雁归,顺带打压他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