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使不得!”一声惊呼响起,黎氏跌跌撞撞地跑入,护在郭谷面前,“大人息怒!孩子不懂事,大人只管教导。可这鞭子实在打不得。谷儿……啊!”一声惨呼响起。
郭畅没料到她突然跑出,,一鞭子一点儿都没留情,结结实实地挥到了她身上,把黎氏整个人都抽得往后一仰,身子不受控制,重重砸在郭谷身上。
鲜红的血从黎氏口中喷出,身上衣衫碎裂,皮开肉绽。这一鞭,已叫她受了重伤。
郭畅和郭谷都懵了。郭畅反应过来,怒道:“你跑出来做什么?”郭谷接住黎氏,见她气息奄奄的模样,吓得手足冰冷,听到郭畅的责问,眼中闪过一丝怨恨:阿娘都这样了,父亲竟还要责怪她!
黎氏死命掐住郭谷的胳膊,不让他发作。抬头,艰难地看向郭畅,气若游丝地恳求道:“大人,谷儿一向孝顺,他也是迫不得已。您,您原谅他一回……”
郭谷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失声叫道:“阿娘,阿娘……”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帮他求情。
郭畅皱起眉来,黎氏一向懂事,他也一向欣赏她这一点,这一次也是舐犊情深,他自然不会存心要她的命。
喷薄的怒火被黎氏这么一拦终究散去,他恢复了几分理智,郭谷终究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再恼怒失望,也不能真的对郭谷下死手。
他默了默,语气缓和下来:“先请太医吧。阿谷做的好事,我们回头再算帐。”
郭谷一言不发,出去叫了一辆青帷小车,亲自将黎氏抱了上去,护送她往内院而去。刚进垂花门,便见一辆朱轮华盖车冒雨驶来,直接往正院方向去。
“那是……”他心里一咯噔,问旁边打着伞的婆子。
婆子喜气洋洋地道:“大人命人将大娘子接回来了。”
郭田?郭谷脸色一变:他这么久都没找到人,父亲刚回来,便知道了郭田的下落,把人接了回来,难道他们做的一切都瞒不过父亲的眼睛?那他做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
他顿时冷汗涔涔,两个拳头攥紧了又松,松了又攥紧:他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是。做了这些日子的丞相,他的实力纵然还比不上父亲,也并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第79章 作者:纪开怀
雨小了些,淅淅沥沥的。正院门口,鲜红的石榴花被打落了不少,炎热的暑气似也被冲淡了许多。
魏夫人亲自打着伞,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这些日子实在难熬,郭谷明面上敬着她,实则将她软禁了起来,女儿出嫁前夕失踪,皇后人选临阵换人,一桩桩都叫她心急如焚。若不是田诺悄悄命人送了信给她报平安,她只怕早就去找郭谷拼命了。
这会儿车门打开,她见田诺完好无损地坐在车里,依旧明眸皓齿,光彩照人,不由喜极而泣。
田诺也不管还下着雨,轻盈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扑入魏夫人怀中,欢欢喜喜地叫道:“阿娘,我回来了。”
魏夫人单手搂住她,泪光盈盈:“回来就好。”
一行人往里走去。掀开门帘,便觉里面一股凉意袭来。堂屋的四角都放了冰盆,凉意阵阵,在这炎热的暑日分外舒适。
案几上摆着各色点心,水晶盘里放着新鲜的蜜桃与香瓜,冰镇的酸梅汤十分诱人。
田诺眼睛一亮,滚在魏夫人怀里撒娇:“还是阿娘这里好。”
魏夫人摸了摸她乌鸦鸦的鬓发,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田诺见魏夫人现出愁容,忙笑着哄她:“阿娘,我没事,你该高兴些才对。”
魏夫人勉强笑了笑,心事重重:高兴,她怎么高兴得起来?郭畅不过是受了伤,郭谷一朝得志,便敢这么对她们母女,若以后郭谷当真上了位,哪里还有她们母女的活路?何况,女儿原本是要做皇后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做成,只怕亲事终究会受到影响。她的田儿,以后可怎么办?
魏夫人愁眉不展,田诺要哄她高兴,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怎么从大福寿庵逃脱的说得格外跌宕起伏。
那一夜,郭禾安排了人想要玷辱她的清白。她却早有防备,躲在暗处,趁那贼人不备,叫桂枝直接一记闷棍将人敲昏。
她那时已经知道郭谷郭禾兄妹不怀好意,怎敢回郭府?连夜从大福寿庵逃出,又怕郭禾的手下发现她不见,追踪到她的下落,索性一把火烧了所住的小院,转移视线。
她和桂枝在山中亡命而逃,无意中闯入一处别院。巧的是,那处别院正属白雁归所有,白雁归恰好因病在别院休养。认出她们后,他收留了她们,并动用了秘密传信通道,帮她八百里加急传信给郭畅。
魏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惊讶问道:“这么说,白大人又救了你一次?”
田诺“嗯”了一声。
魏夫人又问:“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白大人那里?”
田诺的脸红了,垂下头,又“嗯”了一声。
魏夫人若有所思,却听到门外传来郭畅的声音:“什么叫‘又’救了一次?”随着话声,郭畅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田诺和魏夫人都站了起来行礼,先前的轻松气氛消失无踪。郭畅摆了摆手,叫她们自在些,问道:“田儿和雁归,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诺将先前和魏夫人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先前女儿醉酒,差点被奸人所害,也是白大人出手救了女儿。”
郭畅神色微动:“雁归素来不理闲事,倒是与你有缘。”
田诺雪白的脸儿透出绯色,缓缓低下头去。
郭畅本来没有多想,此情此景,不由一怔:“你和雁归……”
田诺不答,倒是魏夫人看了田诺一眼,柔声帮她解围:“田儿刚到家,想必累了,先回屋去梳洗休息吧。”郭畅便沉默下来。
田诺心知魏夫人有话要避着她和郭畅说,答应一声,由桂枝陪着先回了东跨院。
秦妈妈带着天冬几个都候在廊下,看到她过来,顾不得还下着雨,呼啦啦都迎了上来,欢喜道:“县主回来了。”连养在青花瓷缸中的乌龟都很给面子地冒出来吐了个泡泡。
小丫头绣球端着一盏茶站在人群后,羞怯笑道:“县主,这是我用先前收的枇杷做的果茶,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田诺呼出一口气,有了到家的轻松。
*
正房中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一应下人都被挥退,门窗紧闭,连淅沥的雨声都被厚厚的帘子隔绝在外。
魏夫人亲自将所有的灯都点燃,将室中照得纤毫毕现,这才看向郭畅,问道:“大人怎么想?”
郭畅沉吟:“倒是一桩好姻缘。不过雁归脾性古怪,这些年来,不知多少人向他提婚事,他却从不松口。田儿又与陛下定过亲,也是棘手。我回头找人探探他口风。”
魏夫人问:“只是如此?”
郭畅一愣,不解地看向魏夫人。
魏夫人脸色冷下,开口道:“敢问大人,田儿定过亲,又要重新议亲是谁之过?谋害田儿、夺人姻缘的罪魁祸首该如何处置?”
郭畅眸光一凝,久久不语。
气氛仿佛凝滞。外面风声猛地加大,吹动枝桠乱舞。魏夫人幽凉的声音响起:“大人怎么不说话?”
郭畅苦笑:“禾儿已是皇家之人,我总不好越俎代庖;至于谷儿……我会责罚他。”
“大人打算怎么责罚?”
郭畅沉默。
魏夫人的心一点点冷下,嗤笑出声:“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动你的心肝肉?当年田儿失踪,你就是这样放过了凶手,现在你更不可能为田儿去为难你最得意的儿子了。”
郭畅苦笑:“阿承,抱歉……”郭谷是他的继承人,郭禾已经成了皇后,其间牵涉太多,他即使追究他们的责任,也只能雷声大雨点小,否则,便是伤筋动骨。
魏夫人打断他:“大人不必说抱歉,妾身不需要。”
郭畅涩然:“你恨我?”
魏夫人冷笑:“我与田儿全仗大人庇护,怎敢恨大人?我只恨我自己,如果昔日保护好山儿,怎么会叫我的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嫡子若在,这些人岂敢如此有恃无恐?
郭畅艰难道:“山儿是病死的,并不关任何人的事。”
魏夫人忽然就忍不住了,一双美目渐渐发红,眸中如有火焰焚烧:“是,所以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他病了,为什么让那庸医耽误了他的病情,为什么就没能好好照顾他……如果他还在,这些人又岂敢这么欺负他的妹妹!”长子的夭折是她永远的伤痛,至今一碰触仍是痛彻心扉。
“阿承!”郭畅心中酸楚,抬起手来,似要搂她入怀安慰。
她猛地甩开他手,退后一步,一字一句地道:“你莫忘了,你欠田儿的太多太多!”
郭畅道:“我会补偿。”
“补偿?”魏夫人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怎么补偿?是再封个封号,还是多送金银?他们兄妹俩和田儿已经撕破了脸,若哪一天你不在了,田儿还有活路吗?”
郭畅想到儿女间的恩怨,心浮气躁:“放心,我会帮田儿找个护得住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