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皎甚至都觉得这正房里蒙了一层霜。嬷嬷掀起内间的帘子，内间有刚摆上的炭盆，苏如皎才感觉到一丝暖意。她轻声喊道：“娘？”
苏清蓉说：“娘，您还好吗？”
“清蓉和皎皎来了。”闵夫人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和苏清蓉说些什么，听到苏如皎喊她，她强撑想要起身，无奈她病的太重，坐不起来。
苏清蓉连忙过去扶了闵夫人一把，才把闵夫人扶起来。苏如皎也过去，她说：“娘，你感觉怎么样？”
闵夫人看上去并不像是病快好了的样子。倒像是灯尽油枯，风中残烛。
“娘没事。”闵夫人咳嗽两声，温和的笑着。她看着苏清蓉和苏如皎，笑着说，“清蓉和皎皎长大了，没有娘亲看着，也能自己管好自己了。”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这种话题之后跟着的，恐怕就是交代后事了吧？苏如皎感觉不妙，她道：“娘，皎皎再大都是您的孩子。”
闵夫人抿唇，虚弱的一笑：“皎皎快坐下。清蓉也坐。娘今天叫你和你姐姐来，是想给你们一些东西。”
她让两个女儿坐在床边，又让身边嬷嬷去拿了个小箱子过来。
小箱子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还镶嵌着珠玉宝石。不过小箱子上的花纹，有些已经被磨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似乎是经常被人抱在怀里摩挲。
闵夫人拿过箱子，轻轻的摸了几下上面的花纹。她垂着头，语气沉重的说：“这里面，是我当初陪嫁来的田庄铺子。存放的好，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所谓“存放的好”，话说的隐晦，可苏如皎听出来，这是说这些田产地契没被郭老夫人他们发现。
不然怕是留不下来。
闵夫人把箱子打开，里面是她陪嫁那些田地铺子的房契地契，闵夫人细细的给分了类，将其中一沓给了苏清蓉，另一沓塞给苏如皎。
闵夫人道：“娘的时日不多了。清蓉，皎皎，娘把这些给你们，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苏如皎一愣：“娘……”
苏清蓉也傻了，半晌，她反应过来什么，泪眼朦胧的趴到闵夫人怀里，抽噎着说：“娘，我不要这些，你快点好起来吧。”
“娘自己的病，自己知道，”闵夫人轻轻的拍拍苏清蓉的后背，安抚她说，“娘是好不了了。清蓉，老夫人给你定下的人家不好，到时候你出嫁，估计府里也不会给你多少嫁妆。这些东西你拿着，将来自己的日子也好过点。”
第8章
闵夫人病情加重，也有被郭老夫人给苏清蓉定下的亲事气到的原因。她无法更改郭老夫人的决定，只能多给苏清蓉塞钱，让苏清蓉的日子不要太难过。
说完这些，闵夫人又转头对苏如皎道：“皎皎。你也要好好的。娘撑不到你定亲的时候了，想来老夫人也不会给你定下什么好人家。到时候……你也要钱财傍身。”
苏如皎低头，看着手里的房契地契，说：“娘……你不要想太多。我爹以前帮过一个人，他今天送来了银子，可以让爹去找大夫来给娘看病。”
苏清蓉也擦着眼泪说：“对，对！娘，现在我们有银子了，能给娘看病了。”
闵夫人笑了笑，眼睛里透着悲哀：“我的病是看不好了。你们爹……怕是也不想给我看病。”
闵夫人已经对苏成益死心了。
若是苏成益心里真的有家人，真的想过家人的感受，他就绝对不会只顾着自己懦弱，对妻子儿女不管不问。
闵夫人病重这么久，如果苏成益真的有心，早就想法子给闵夫人看病了，何至于让闵夫人就这么在病床上躺着？
闵夫人甚至当苏成益已经死了。
反正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子。
苏如皎心里也不好受。她道：“娘，总要试试的，爹爹不管我和哥哥姐姐，娘不能再有事了，娘要是出了事，我和姐姐，就真的没有依靠了。”
郭老夫人肯定不允许长房下人出去带大夫回来，苏鸿朗远在天边，想找他帮忙是找不到的，只能求助眼前的苏成益。
苏成益到底是当爹的，苏如皎还真就不信了，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人死？
闵夫人见苏如皎态度坚决，只能叹口气说：“你爹要是不同意，你就收好娘给你的东西，等以后定了亲，那些东西算作嫁妆。”
苏如皎答应，她和闵夫人说：“娘，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咱们家摆脱困境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闵夫人轻抚苏如皎的头顶，“娘只希望你能平安。如果将来祖母给你定下的亲事不好，你有傍身的财物，总不至于太凄惨。”
苏如皎垂下眼睛，看着有些浮土的地面，心里计划起来。
刚才闵夫人说要把铺子地契给她，她想到了给闵夫人治好病后，自己做生意的可能。
闵夫人陪嫁的几个铺子，虽然这些年因为无人打理而入不敷出，但若是好好的整理一下，应该也能挣些银子，让长房的日子好过些。
只不过铺子若是挣钱，就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否则她肯定会想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由头把铺子收到公中去。
毕竟老夫人她受不了长房过好日子。
苏如皎道：“娘放心，我知道。”
闵夫人身体不好，强撑着和两个女儿说了这一会儿的话，就有些头昏脑涨。她不舒服，苏如皎也不能再留下。
姐妹俩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从正房出来，苏清蓉呼出一口热气。她说：“皎皎，我们等爹回来。”
苏如皎点点头，和苏清蓉一起等着。
冬天日短，天色很快黑下来，苏成益跟着苏德元一起回了安庆侯府。
苏如皎让秦嬷嬷在外院等着，见苏成益回来，秦嬷嬷就把苏成益叫回长房院里，苏如皎拿着那包银子去找他。
“爹。”苏如皎将银子递过去，把宁云望来送东西的事和苏成益说了一遍，又道，“爹，我们要给娘找个大夫。祖母不让长房的下人们出去，只有你能出门。”
苏成益看着怀里的银子皱眉：“我帮过的人？”
苏如皎道：“宁世子说你只是顺手一帮，可能你自己也忘了。爹，现在我们有银子了，你去请个大夫来，给娘看病吧。娘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清蓉也说：“天冷，娘抵不住寒。爹，我们担心娘。”
苏成益看着怀里的银子，心情复杂。郭老夫人肯定不愿意让他去请大夫，可要是不请大夫来，闵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两个孩子期盼的目光，苏成益犹豫了会儿，叹口气说：“好，明天我去请大夫抓药。”
听到他答应，苏如皎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苏成益连给自己妻子请大夫都不敢。
这不是她脑补，实在是因为在这身体里原本的记忆中，苏成益就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和苏成益说好明天请大夫来的事后，苏如皎和苏清蓉准备回自己房里，一出门正遇到从春晖堂过来的下人。
那下人站在廊下，行礼说：“大老爷，两位小姐。”
苏成益送两个女儿出来，看见那下人，不自觉有些心慌，语气里带着不敢叫人察觉的烦躁：“有什么事？”
下人道：“大爷，老夫人让您去一趟春晖堂。”
苏成益一向畏惧郭老夫人，听郭老夫人叫他，他连两个女儿都顾不上，忙往春晖堂去。
院里苏如皎和苏清蓉对视一眼，心里有些不妙。
郭老夫人这么着急叫苏成益，肯定是因为知道了宁云望的事。苏如皎微微蹙眉。
看来，接下来郭老夫人又要出幺蛾子了。
苏清蓉有些担心，她拉着苏如皎道：“肯定没好事。”
想起以前苏成益干的那些糊涂事，苏如皎也有些发愁。
她这个爹真实不让人省心。苏如皎仰起头，看着空中落下来的雪花，心里沉沉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可不想一辈子被关在后院受人欺负。
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苏如皎回头，对苏清蓉说：“姐姐你别担心了，咱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清蓉忧心忡忡的回房，苏如皎也回去，裹着新锦被坐在床上，满脑子将来怎么办。
苏成益到春晖堂的时候，苏蕙月苏怜雪两姐妹已经离开。春晖堂只有郭老夫人和苏兴运在。
见他来，郭老夫人阴沉着脸，狠狠的跺了下拐杖：“苏成益，你长本事了！”
吓得苏成益没来得及思考，直接跪下：“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苏兴运站在老夫人身边，阴阳怪气的开口：“大哥这么厉害，还不知道娘为什么生气？”
苏成益额头上沁出冷汗，他说：“娘别气坏了身子，有事慢慢说。”
郭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帮了宁世子，可真是大功一件！现在翅膀硬了，有心思了，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家里说一声？”
所谓救了宁云望这种事，本来就不存在，这只是宁云望送东西来的借口。郭老夫人却信以为真，拿这件事当由头冲苏成益发脾气，如果苏成益是个性格硬气的，他肯定不会受这个气。
当然，如果苏成益硬气一些，长房的日子也就没那么悲惨，宁云望更不会一醒过来就带人送东西过来，今天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苏成益无助的解释：“老夫人，我不记得帮过宁世子……我不知道这件事！这里头肯定有误会，老夫人别生气了！”
郭老夫人看着跪在下面一脸彷徨的苏成益，心里看不起他。脸上的表情就更不好看，她心思一转，说：“你既然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宁世子，那就不要把这件事和你爹说了，等事情弄清楚，你就说是兴运帮的他吧。兴运和你是亲兄弟，你们谁帮宁世子都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