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茶当即倒抽了口凉气,但她下定了决心,打死也不睁眼。
尉迟璟再抬起眼,看到那张轻俏灵动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的神色时,略是怔然。
他的心思一动,内心倏然柔软几分,竟是鬼使神差般,低下了头。
凉凉的唇,轻轻地印了上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尖……
迎接容茶的是好一阵疾风骤雨。
她虽在风雨中飘摇,但亦是能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感觉到他俯在她的耳侧,说着最温柔的情话。
朦胧中,容茶掀了眼帘,神思在那一瞬间,很是清醒。
对上那双含了情愫的潋滟凤眸时,她如同行走在桃林间,像任何一个怀春少女般,也希望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盎然春意。
可她清楚,那是最致命的毒,若罂粟般惑人心神,一旦信了,便是万劫不复。
她的心摇摇欲坠,她打起全部心思,试图去抵触。
到后来,她却没有心思去抵抗那些。
因为,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想闷头睡觉。
连第二天,尉迟璟离开时,她仍是觉得头晕脑胀。
“孤要走了。尉迟璟道,嗓音哑哑沉沉的,犹带了情。
容茶懒得理他。
她没想到,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愿意带她去合城。反倒是她平白出了力。
她困得很,手往旁侧摸索,抓了胭脂色的锦被。
手心触及发潮的褥子时,她的手臂微僵,打了个哆嗦。
她顿觉太过羞一耻,紧紧地闭着眼,一动都不敢动。
尉迟璟多看了几眼她的娇羞样,心里更是爱得紧。
他下去披衣,他的视线扫往窗台。
看到窗台几乎被众多花盆占满时,他有些费解,“窗台上为何会有那么多花?”
容茶只当他问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些花,心里赌着气,状似无所谓地回:“妾身觉得,多些花看着才热闹,所以,让人多移了些来。”
尉迟璟也不再多言。
从寝殿出来,他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途径那处窗台时,见侍女阿月在打理花,他便问了花的品种。
“禀殿下,这些花是接骨木和夹竹桃。”阿月低下头,如实道。
尉迟璟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这两种花的一些影响。
想到它们可能会让女子不孕时,一整晚的愉悦感顿时被冲散,他的眸色寒凉了些。
她若是不想有孩子,大可以同他商量,看用什么方法合适,何必自作主张,一边把花用上,一边问他对孩子的看法。
还是说,在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抵触他?
联想到合城的位置,尉迟璟隐隐能猜到,她想去合城的真正目的。
刹那间,一股气堵在心口,无论如何,都提不上来。
他甚是烦闷,内心躁乱不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或许,是气她对他曲意逢迎,气她妄图瞒天过海。
可她瞒他一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为何他现在却气得慌。
饶是如此,尉迟璟面见皇帝时,还是向皇帝告知:“父皇,儿臣此行,准备带范氏一同前往合城。”
早晨的时候,他仔细考虑过。
虽然到了合城,可能会面临许多意外情况,还要提防她逃跑。但西晋皇宫内,豺狼亦是不少。
任由容茶独自待在东宫数个月,他确实不够放心。
与其如此,他倒不如将她放到身边。
皇帝听后,只是流露出微末的惊讶。
他道:“战场凶险,你确定范氏那娇滴滴的样子,到了那边,不会遇到危险?”
尉迟璟回得笃定,“儿臣会看得紧一些,何况,她只是在合城待着,无需去往前线。”
迟疑一息后,皇帝笑得和颜悦色,叹息一声:“也好,你最近喜欢她,带上她也无妨。但是,你要记住了,范氏毕竟是东晋的公主,一时的新鲜劲可以有,但你绝不能深陷进去,否则,你就容易被东晋钻了空子。”
尉迟璟垂目,道了一声“明白,东晋对二哥做过的事,儿臣从没有忘记。”
皇帝令人倒了两杯清酒。
他给尉迟璟递去一杯,自己端了一杯,“这一杯薄酒,当朕为你践行。”
尉迟璟将酒饮尽,即是向皇帝告辞,前去清点此番去往西宁战场的将士人数,以及同年将军商议,大致的作战计划。
他走后,皇帝晃着玉盏里的酒水,目光垂落,久不言语。
皇帝的内侍搁下酒壶,轻声问:“陛下是真的要让太子妃同太子一起去合城吗?”
皇帝微颔首,面色沉重了些。
“范氏日日与太子相见,又有那样一番天下难寻的品貌,太子一直对她没有念想,才会奇怪。”
皇帝感慨万分,当年初见容茶这个儿媳时,他就能预料到今天的情况。
太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二皇子的心结在,太子定然会有一段时间,冷落了容茶。但时间一长,他可能还会抵挡不住她的吸引力。
“太子还是个年轻孩子,难免会有些自己的心性。有时候,你越是拦着他,他反而越要忤逆。”
内侍不解道:“既然如此,那陛下送给太子妃的花,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皇帝的唇角牵起一道笑意,“也不会没有用处。范氏看到那花,想必也会有些自知之明,只会以为璟儿待她,不过如此。”
清澈的酒水让皇帝看清老眼里的沧桑,映着他眼角的皱纹,而皱纹里掺杂了几分狠厉。
“他要带她去,就由着他去吧。朕若是执意阻拦,反倒让他以为,朕要对她的太子妃不利。”皇帝乐呵呵道:“年轻孩子,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等璟儿将来坐拥江山时,就会明白,世间美色众多,但只可当做闲暇时的消遣,他真要将谁放在心上,才是最傻的行为。”
*
西晋集结兵力,设好防线,待军队整装完毕,准备妥当后,即是向西宁国递交宣战书。
尉迟璟紧随西晋大军的步伐,捎了容茶,一同前往合城。
历经数日,太子的车骑,终于抵达合城。
合城的守城将军张远,亲自前来城门相迎,迎了太子一行人到自己的府邸。
张远守了几年的合城,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丝毫的懈怠,让合城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当年,二皇子战死白虎滩,尚是三皇子的尉迟璟前去白虎滩收尸时,就途径合城。当时,也是张远亲自迎接的尉迟璟。
如今,时过境迁,尉迟璟成为当今太子。张远再次迎接尉迟璟时,心内颇为感慨:“多年不见,太子殿下较之当年,更是英气逼人。”
他的印象很深,尉迟璟来为二皇子收尸的那年,尚是个略带稚气的少年,眉眼间的青涩掩藏不住,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几年的时间过去,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俨然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
如今的太子,好似一柄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利刃。
不出鞘时,韬光养晦,一旦出鞘,可令四海俱惊,五洲臣服。
“张将军风采,亦是不输当年。”尉迟璟下了马车,随张远踏上石阶,一边走,一边同张远寒暄几句。
张远抻开一臂,引了太子入府。
张远的夫人,及府中的几位千金和公子已经到门口站好,规矩地行礼,恭迎太子的到来。
这时,张远见到尉迟璟的身边跟了一名形容俏丽的女子,不免询问道:“这位夫人是?”
尉迟璟顿下步子,郑重地介绍道:“是孤的太子妃。”
张远的神情凝重几分,再次问道:“太子妃可是东晋的公主?”
两年前,他也知道东晋和西晋联姻的消息。只是,他远离帝京,不知道两年过去,太子妃有没有换人。
尉迟璟道:“没错。”
张远的性子耿直,看向容茶的眸里,当即掠过一抹浓浓的恨意。
当年,二皇子尉迟允率军,与西宁大军交战时,也曾路过合城,与他相谈甚欢。
没出事前,整个西晋都知道,二皇子的才华出众,颇具眼光。
其麾下的一支幽云骑,是一支训练有素,灵活强悍的精锐铁骑,可谓金戈铁马,剑指江山,连皇帝亲自训练的铁骑军,都不能够望其项背。
只可惜,白虎滩一战后,不仅西晋痛失一名卓越的皇子,那支骁勇的幽云骑也从此消失在世间。
当时,若不是东晋皇帝西宁使臣说动,当了墙头草,他们也不会……
张远心里恨意灼灼,即便他知道,出于礼节,他要向太子妃行礼,但一想起当年的悲怆,他的嘴巴便如同封了胶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氛围一时变得有些难堪。
后来,还是张夫人及时注意到,上来打圆场。
“将军,你真的是见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后,太过激动了,连礼数都给忘了。”张夫人斥责了张远一句,又毕恭毕敬地对容茶道:“我们将军这脾性就是这样,除了打仗,其它什么都不懂。我都常说他这么多年来,光长了岁数,让太子妃见笑了。”
容茶也没说什么,只淡雅地笑了一笑,“无碍。”
张夫人将容茶迎入庭院,远离张远,化解了方才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