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曼曼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形态,她想了想,身体往空中蹿了蹿,果然轻盈地飘到了半空中。
阿飘形态。
人在梦中有好多种存在形式,有一种就是这样的阿飘形态,如同在看电影般全程旁观,但又清楚地知道,剧情中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自己,她的行为也是自己会选择的行为。
陆曼曼绕着少年和昏迷的“自己”飞了两圈,判断出“自己”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这个时间,足够那些村民找过来了。
她看了一下这个坑,坑也不算太深,大概有两米多,耐心用手在内壁上刨出坑,就能踩着坑爬上去。
跑啊。
她回头注视着少年。
两个人至少要出去一个吧。
她本来就是要死的,能挣扎一下就挣扎一下,失败了也不亏,他不一样,现在还没有人发现是他帮了她,他还可以全身而退。
在陆曼曼的注视下,少年站了起来,他在坑里捡了一块比较尖锐的石头,按照陆曼曼设想的那种方法,在内壁上刨出了几个能让脚借力的坑。
可刨完这几个坑后,他没有自己出去,而是把昏迷的少女背了起来,试图带她一起爬出去。
陆曼曼平静地摇摇头。
果不其然,少年带着这么一个大累赘,还没有爬上几阶,就摔了下去。
这一次他拼命地转动身体,让自己垫在了下面。坑底并不算平整,那些石子重重地嵌进了少年的后背,让他发出低低的闷哼。
第42章 喜欢
陆曼曼继续静静地观望着。
在连续试了几次都失败后, 少年站在坑底沉默了许久, 这一次他终于自己爬了上来, 朝林子深处走去。
陆曼曼坐在坑边, 双脚一前后地摇晃着。她垂眸看了一眼坑底不省人事的自己,又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 露出欣慰的淡笑。
这就对了嘛。
在局面已经不可转圜的时候,当然要让损失最小化,总不能让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陆曼曼这么想着, 突然又看到了少年的身影, 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有多想不开, 才会再回来送死?
少年并没有走远,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几条柔韧的树藤。在陆曼曼看傻子般的目光下, 他再次爬回了坑里, 将树藤绑在昏迷少女的身上, 爬到坑边, 试图拉她上来。
这一次他又失败了。
手中的树藤只拉了不到半米就断掉了,少年惊慌失措地跳进坑里,检查少女的伤势。他将她抱在怀里,指尖拂过她手臂上的擦伤,眼底的悲伤和绝望化为浓雾。
那片浓雾终究越来越浓, 从眼角滴落下来。
少年抱着她, 像一条被遗弃的找不到家的小狗, 低低地哽咽, 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嚎啕, 却又怕被发现,只敢轻声地宣泄自己的难过。
陆曼曼站在少年身后,她看着少年颤抖的肩膀,慢慢地伸出手,似乎只想要触碰他。但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时,她忽然看到了自己透明的皮肤,意识瞬间回笼。
她收回手,默然旁观。
少年最后也没有离开,他哭完后,红着眼睛靠在坑壁上,让少女枕着他的膝入睡。
他们的逃跑计划算不上高明,只要看到那扇被卸掉的玻璃窗,立马就能知道他们的路线,如果他们不能与村民拉出时间差,很快就会被抓到。
比陆曼曼预想的还要快。
当村民们将坑团团围住的时候,时间还只是黄昏。
听到头顶的嘈杂人声,陆曼曼站在坑底向上望。圆形的画面中,是一片金黄掺着粉色的背景,在色彩中有飘渺绵软的云,很美很美,不过很快,这样的美景就被一颗颗挤着挨着的人头取代了。
那些人背着光,五官模糊不清,只有一个个纯黑的轮廓。
少年和昏迷的她被村民们粗鲁地拽了出来,带回了村子,送到一个矮胖矮胖、嘴角生着巨大痦子的老婆子面前。
“神婆,该怎么处置他们?”
那个被称为神婆的老婆子装模作样地捏了捏手指,慢悠悠地开口:“河神大人娶亲,抢亲是重罪,这个小子处以碎面之刑,至于这个跟着逃跑的新娘子,不知羞耻的下贱东西,用火来让她干净。”
碎面之刑……
陆曼曼低声念了一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几个强壮的村民将少年少女按在地上,一个村民去拿刑具,还有十几个村民负责架火堆。拿刑具的村民手脚很麻利,很快就拿着东西回来了。
那是一柄巨大的锤子,光是锤柄就有一米多长,末端连接着巨大的铁块,往空中一挥,都能听见那破空的声音。
拿着锤子的村民走到少年面前站定,刚要抬臂挥动,那个被村民簇拥着的老婆子抬抬手,示意他停下:“慢着。”
老婆子垂下眼皮,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女,目光落在她光洁粉嫩的脸蛋上,她恶意满满地咧开嘴:“把新娘子弄醒,好好让她看着,她的奸夫是怎么死的。”
站在老婆的身边的粗壮妇人平时没少干这样的活计,得令,她熟练地从身边拿出了一个布包展开,抽出了几根粗针。她蹲到昏迷的少女身边,抓起她的手指,狠狠地将针尖刺进了她的指缝里!
“啊啊啊啊——”
昏迷的少女发出凄惨的尖叫,睁开含着泪水的眼睛,茫然四顾,目光与老婆子毒舌般的眼对上的时候,她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已经醒了,妇人却没有停手,一根钢针直戳到底,瞬间带出一条血线。妇人捏着针尾,用力将针往指甲肉里一按,再往上一撬,整个指甲盖就被她顶了起来,被她毫不留情地揪掉。
少女痛苦地尖叫着,拼命挣扎,却被身后的村民们钳制住,动弹不得。
她转过头,看到同样被按在地上的少年和立在他身边的、虎视眈眈的斧头,猛然睁大眼睛。
连手上钻心的疼痛都顾不得,她仰起头望向老婆子,目光哀求,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神婆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愚蠢,不懂得珍惜河神的青睐,是我下贱,没有命享受这份福气,全都是我的错,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跟他无关!”
神婆轻蔑地笑了笑,脖子下的肥肉也跟着抖了抖,她低下头抠了抠指甲缝里的灰,仿佛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感到非常无聊。
少女见状咬了咬牙,砰的一声,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留下一块圆形的血斑:“神婆大人,求求您了,看在他无父无母份上,您发发慈悲,我……我愿意接受碎面刑和火刑!”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可见碎面之刑有多么痛苦,就连神婆也挑起了眉毛,显然被她的决心惊到了。
“混账东西!”
神婆怔了两秒,突然站起身,抓起少女的衣领,把她从村民的钳制中夺了过来,一巴掌将她呼到了地上:“给你们设这些刑罚是河神的意思,河神的决定是你一个人能更改的?”
少女摔到地上,脸重重地与地面的石子摩擦,带出一片血痕。她睁开眼睛,几步之遥,便是同样被按在地上的少年。
“姐姐,没关系的。”
相比于她的狼狈绝望,少年要平静得多,他专注地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泻出点点笑意。
“不能一起走,就一起留在这里吧。”
“别害怕,我总归是陪着你的。”
少年说着伸出手,想要碰碰他,他的指尖苍白清瘦,像一块随时会化掉的冰。少女泣不成声地伸出手,想要将他的手指握住。
只差一点,只要再往前够一点,她就可以碰到他了……
“动手吧。”
神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要啊——”
无情的村民连这一点点的时间都不愿意等,立刻抓住少女的肩膀将她往后拖了半米,一个妇人蹲到少女旁边,将她的头侧着按到地上,让她的脸直冲少年的方向。
负责行刑的村民倒提着锤子,站到少年的身侧,锤柄的末端被他握在手里,锤头的大铁块则抵在地面上。男人刻意看了一眼少女,调整了一下锤子的位置,让锤子头刚好放置在少年的脸边。
男人轻轻提起锤子,又轻轻放下,锤子头与地面相碰,发出恐怖的轻响。
一下,一下。
丧钟敲响。
“他因你而死。”
是神婆带着讥讽的声音。
少女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充满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视野里仿佛只剩下了少年的脸。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但是她依然可以通过口型,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自愿的。
姐姐,我喜欢你。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少女眨眨眼睛,刚要用尽全力开口回答,眼前的铁锤突然抬起,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一瞬间落下。
砰!
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血肉和骨头在铁器面前,都是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