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这些地方变成了天上京独有的夜市。
一年之后的如今,农业部已经有了经验,养了一批白蜡虫,制成了不少蜡烛,售价不低,普通人家买上一根回去,放在灯笼中,晚上拎着灯笼到夜市,逛上半天,累了再拎着灯笼回去睡觉,一根蜡烛可以用上十天半个月,倒是挺合算。商铺餐馆茶楼酒肆乃至于艳楼欢场都有钱,买了蜡烛,又雇了一批上夜班的百姓,蜡烛将楼里照的灯火通明,有了如今天上京不夜城的美誉。
姚玉辗转难眠时,天上京的商人们一如既往的点上了蜡烛,街道上多了许多人影,欢声笑语自街道上传来,或是一家三口出来,或是单身的男女在街上走着,只等待灯火阑珊处,遇见知心人。
一声惊叫,划破了安定。
“快!快去唤人!周家铺子着火了!快去叫人来啊!!!”
“怎么回事?蜡烛不都有灯罩吗?怎么会着火的!快去通知城管和街道办的大人!咱们去打水浇火!快快快!”
有个人喊了一声,正在闲逛的百姓们也看到了天边的火光,这样大的火光,简直不敢想是多大的火。
因为房子都是木质结构,百姓十分害怕着火,怕大火真着起来,烧了一条街都是有的。
当热心的百姓们提着水桶跑过去的时候,周家铺子的火已经被浇熄了,而且除了周家铺子外,两边的商铺没有受到任何损坏。
“这火,好生奇怪。”
“是啊,你们看周家铺子旁边的两家铺子,如同神灵保佑般,一点儿火星都没有。”
“刚刚火光冲天,还以为周家铺子已经烧塌了,这一看,也没事儿啊。”
可不嘛,他们以为周家铺子已经被烧成废墟了,现在一看,周家铺子明明还好好的,除了里头的货物一部分被烧了外,其余地方只是有熏黑的痕迹罢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天上京的商铺,是用砖垒起来的。之前官府说免费给百姓家中垒起砖房,你们还不要呢。我听城管大人们说,砖是顶好的东西,不怕水泡,不怕火烧。家里盘炕时,用的就是此物。”
“怪不得炕下可以放柴火烧,还不会着起来,官府免费帮建吗?”
“说是免费,你肯定是要管吃饭喝水的啊。”
“那也很划算,我回去和娘子好生说说,木头搭的房子,哪儿有这个砖搭的好啊!”
话题很快从周家着火,转到了别处,百姓们见没人受伤,火也被浇灭了,拎着水桶他们就又走了。
另一头蒋震的族弟,掌管城管军的少将军蒋文,正一脸阴沉的站着。
正如百姓所言,蜡烛上有灯罩,即使是倒在地上,蜡烛火光微小,也不会瞬间燃起这样大的火。着火的地方是商铺放置布料的一角,到了晚上是不开放的,像这种易燃物,谁敢将火星带过去?
那布料是从几处着起来的,一根蜡烛倒上去,不至于几处一块着起来吧?
很明显,这是有人纵火!
“少将军,抓到那个纵火者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兵从远处走来,手上拎着一个男子,天色昏暗,蒋文看不清那男子的模样,只看到了男子身上的衣服。
那是一身藏书学院的学子服!
蒋文气的左手握成拳,右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那一瞬间,他拔剑砍人的心都有了,碍于周围还有百姓并未散去,他没做出过激举动,只厉声道:“扒了他的衣服!”
他们身处周家商铺后院,离前院有些距离,小兵拎着人是从后门进入,后门那条街上没有灯笼,应该无人看到。
小兵点点头,动作利索的将那人身上的一层学子服扒下,发现里头的内衬也是藏书学院的制式,又将那人的内衬也扒了。
冬日里,那人就这样只穿着一层亵衣,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他后脖颈处有一道红痕隆起,双目紧闭,冻得瑟瑟发抖都没醒过来。
“子实?”
周达听到声音,安抚了夫人和孩子后,从屋中出来,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男子,他不敢相信的喊了一声,男子眼珠微动,又没了动静。
“你认识他?他是你的仇人?”
“不,不是,他是我的表侄。他此刻应该在官府大牢中,怎会身着亵衣躺在这儿?”
周达百思不得其解。
蒋文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你表侄,是藏书学院的学子?”
周达摇摇头,“他倒是想进去,可负责招生的讲女说,他年纪太大,学院不收。”
周达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刻,因为吴丰回去后,大发雷霆,将屋子砸的一片狼藉,还失手打了表侄媳妇一下,闹的鸡飞狗跳,吴丰的所作所为,还不如个山野村夫。
蒋文捏紧手中的衣物,看向吴丰的眼神幽深,像是一汪潭水,透着凉气。
“我知道了,你的店铺有劳工合同,拿着今日烧毁货物的单子,可以去官府领一份补贴。如果没事,我们先走了。”蒋文说罢,叫小兵带上吴丰,转身便离开了。
周达躬身行礼,待蒋文离去后,他重重叹口气。
“夫君,夜里寒凉,怎的还在院子里呆着?快些进屋去吧。”周夫人为周达披了件衣服,唤醒了周达的思绪,周达转头看去,妻子的笑颜映入眼帘。
周达看到妻子眼角的细纹,看到了妻子不再明亮的眼睛,他们夫妻十几年,眼前这个女子,一路从年少陪他走至而立,而他却无法叫她过上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生活。
想到吴丰来后对妻子的蔑视,周达掐断了心中最后一丝不忍。
是,他的妻子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流民,是他从奴隶堆里捡回来的女子,但那又如何,这是他的妻,是他吴丰的表婶!既然吴丰一直觉得她出身低微,那就叫吴丰知道,在这个世道,身处最底层,活下去有多难!
“阿华,辛苦你了。”周达握紧妻子的手,她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幼时上街乞讨,被一御马疾行的大族公子用鞭子抽出来的。
周夫人温婉的摇摇头,从她脸上,再也看不见两人初见时,那如同独狼般凶狠可怕的神色了。
屋内的女儿瞧着屋外的父母,眨了眨眼,羞涩的别过头,捂住了眼睛。
蒋文一行人则带着吴丰一路赶往官府,走到半路,蒋文又停下了。
“少将军?”
“天色已晚,此刻前去,扰人清梦,把他扔到大牢里关起来,注意些,莫要让他人瞧见。”
小兵老实点头,将吴丰拎走了。
蒋文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如果吴丰真能从官府大牢里逃出去纵火,那就说明,官府这边并不安全。蒋文抬头看了眼月亮,决定明天直接去监察司。
天很快就亮了。
这一夜,对于无数天上京百姓来说,是平凡的一夜,对于天上京的蒋文和远在忠州的姚玉来说,却一点儿都不平凡。
蒋文觉得自己被迫卷入了一场阴谋,而姚玉则是倒霉的被人打劫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么一家大客栈,竟然会有贼人打劫!明目张胆的打劫!
“我可不是明目张胆,小子,我是偷偷摸摸把你扛出来的。”劫持姚玉的贼人,长着一张浓眉大眼的俊脸,身高九尺,虎背狼腰,姚玉醒后本想同这贼人一决生死,结果他还没动手,就被贼人打趴下了。
姚玉嘴角青紫,右眼种的山高,他被麻绳捆住,脑袋还晕乎乎的。姚玉活了二十年,从未像今日般狼狈不堪。他怒骂贼人,贼人不以为羞,反倒对于偷摸劫了个人感觉很自豪。
“你!贼人,你可知我是谁?我出身上霸姚家,是世家子弟!你劫持世家子,有意加害于我,若是被发现,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姚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看清周围环境后,更是加深了一番。
这里是一处破庙,他身上穿着硌人的麻衣,头发披散,姚玉惊觉,此乃流民打扮!
这人将他扮作流民,究竟是想干什么!
“斩首示众?这是哪门子的话,我怎的听不懂?”贼人念叨了两遍,还是不太明白,不过这四个字中有个斩字,他明白这是杀人的意思,“你们这些大家公子,别的不会,最是会杀人,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比我是多了一条命,还是多了一颗黑心,能轻易要人性命!”
贼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直接刺向姚玉,姚玉想当个有骨气的君子,想在此刻睁大眼睛瞪贼人,以表示自己宁折不弯的精神。
然后他下意识死死闭上眼睛,不敢看刀刺入胸膛的画面。
“阿大!你在做什么!”
少女从外头进来,带了一身雨气,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了小雨。
“姑娘,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是不是个个都有两条命而已。”
姚玉听到了一声轻响,那是收剑入鞘的声音。
他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贼人,还有后头进来的少女,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们,不是孟国人。”
虽然他们说的孟国话很地道,但身为孟国人,怎么会不知道长公主尤的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恶意绑架抢劫,意图谋害,都是斩首示众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