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蒋震看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四人围坐一桌,跪的笔直,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屋中气氛十分压抑,如同暴风雨来袭。
“诸位既然都看完了,便说说自己的想法吧。韦天子得了马上风一事,是瞒不住的。”
“天子今年不过双九,怎的得了这病?此病,可有救?”蒋震不清楚这方面的事,他成天和一堆大老爷们在军队,岁数不小还没媳妇,每天精力旺盛的都去给人挖井了。
孔直摇摇头,原攸同样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有救,还是没救啊?”
蒋震不明白了。
孔直和原攸脸上同时出现一种羞耻,江尤嘴角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叫两人更是心里难受。
这屋里有好几个未婚的侍女,还有个云英未嫁的主公,这类秘事,叫他们如何说啊!
“便是救回来,多半人也废了。若是救不回来,当场死的也有。看书简上所言,天子夜晚中风,无人得知,大半夜过去,情况不容乐观。”最后还是原攸接了话茬,他破罐子破摔,顶着一张通红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管是什么情形,金林定会大乱。”
本来金林的状况就很不好,士族王室奢靡成风,不顾百姓死活,韦天子被架空,朝中大权都被各个世家掌控,眼看天子成婚已至弱冠,可执掌朝政,却又得了这病。
成日瘫在床上,嘴角歪斜说不得话,提不起笔的人,如何当天子?
“天子无子,若真是因此退位,下一任天子,必然会在王室子嗣中挑选。”孔直叹口气,愈发头秃。
挑选王室子嗣继位,是要看血缘关系的,如今王室子嗣凋零,韦天子的近亲之中,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去选韦天子的亲叔叔南川。
可这南川,是个傻子啊!
南川出身王室,父亲是韦梁王,母亲则是一普通乐伎。
因其母出身极低,南川出生后无人看顾,存在感极低。他出生一年后韦梁王死了,只留下南川和韦文王两个孩子,那时众人才惊觉,南川状若痴呆,是个傻子。
南川是由他的兄长韦文王养大的。
那位韦文王身体不好,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看书,每日熬夜看书,继位不过十年,留下当今韦天子就死了。
“这下好了,要不就选个瘫子,要不,就选个傻子。”江尤长叹口气,微微闭眼,“天要亡韦啊。”
韦朝绵延至今已有六百余年,中间经历过昌荣,也经历过战火,礼崩乐坏,到了如今,这尊庞然大物,终要坚持不住了。
蒋震左看看孔直,右看看原攸,挠了挠湿哒哒的额头,“不管新的韦天子是谁,好像和咱们没有关系吧?长公主并未称王,并非韦朝所封王公,便是韦天子点燃烽火,长公主也不必带兵入金林啊。”
孔直捏胡子的手一滞,原攸也是一愣。
对啊。
之前他们担心,新的韦天子继位后,会闹出荒唐事,到时江尤碍于身份,肯定要陪着胡闹,不光江尤,天下所有王公都都要一起胡闹,现在想来,要胡闹也是孟国国君白去胡闹,关他们天上京什么事?
“若天下大乱,与天上京来说,并非好事。”江尤才在天上京发展一年,她还想多苟几年,好好打基础,“只希望,金林的世家能明智些,哪怕扶上去一个傻子,也别动歪心思。”
若这天下真陷入战火,什么世家贵族,贫民百姓,都不过是草芥贱命。
江尤叫孔直好生安抚大族与百姓,韦天子中风一事迟早会传遍天下,她怕人心浮动,生出乱子。另一头,她叫原攸分派人手,看好那些大族,还有城里的百姓,和情报局联手,筛查天上京内有异心之人,盯住他们,防止到时他国细作捣乱。
至于蒋震……
等孔直和原攸都离开后,江尤让蒋震派手下多练练挖井挖矿,再去做个刻有天下将乱,士族为祸的石碑,此命令,莫要让他人知晓。
蒋震似懂非懂的领命离开了。
江尤从书案上拿起一封折子,上头写着忠州新增百姓数量,短短一个月,忠州多了近十万百姓。
孟国的情况已经差到百姓溃逃了。
江尤想着,她的地盘是不是该往外扩一扩了?金林大乱,她的钱袋子就要空了,光靠忠州、清州、上霸三地,可没法叫百姓过上好日子。
“去把陆大匠寻来。”
花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陆羽就来了。
“见过长公主。”
“恩,我听说,上霸附近的铜矿产量有限,产出的铜钱质量参差不齐,忠州之外有一处山,名为大黑山,那山上有铜色石头,可能有铜矿,你与蒋将军前去查看一番。必要时,可以用金银玉帛,锦书盐糖,将此山买下来。”
上霸境内铜矿丰富,铜钱利用特殊炉具与方法制造,制出的铜钱金光闪闪,没有质量不好的,江尤这项命令,实在奇怪。
陆羽不多想,行礼称诺,直接应下。
第32章 为官之道
“这周家的事, 可有个章程了?”
“并无,方大人,周家的事理应算是家事,咱们官府去管,不太合适吧?”
“怎么就是家事了?那吴丰携了周家商铺的账本,以百金钱的价格卖给了周家商铺的对头, 害得周达损失惨重, 他这是偷盗!若不是他没签劳工合同,咱们都能以盗窃商业信息罪, 将他抓起来关上十几年!”
“可这吴丰出身大族, 还曾拜于林州郑家,且他得来的百金钱,全买了竹简,未作它用。再来,他乃是周达的表侄, 这事儿周达也没有言明上告, 咱们这会儿插手……”
衣角绣有朱雀鸟的男子猛地顿足, 跟在他身后说话的小吏猝不及防, 差点儿没撞到他身上。
小吏抬头想要询问,就对上了男子凝视的眼神, 那双眼中蕴藏的警惕, 叫小吏心惊胆战,不敢乱动。
“他若真是林州郑家的门生,何故从林州一路赶来天上京?不管他得来的赃款用作何途, 他都有罪!我叫你们定出个章程,不是叫你们为罪犯开脱!周达不上告,是他心慈手软,对这忘恩负义之徒还留有恻隐之心,但既然官府发现了此事,就不能坐视不理!苦主不上告,官府就不管?讲女大人可是告诉过你,为官者,该这般行事?”
“大人息怒!下官,下官并非真的不想管!”小吏被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告罪,“只是周达与吴丰从未签过劳工合同,要以何罪论处?”
说是偷盗吧,其实并没有直接证据。
都说捉贼拿赃,想要以偷盗罪状告他人,最好是拿个当场,后续再去查,少了许多证据。就说赃款吧,吴丰将账本卖了,得了百金,可他转头就将百金全花了,在孟国买了竹简,因孟国不在长公主尤的掌控之中,他们没法细查,吴丰大可咬定那竹简原是他家中之物。
而那周达的对头,更是不可能承认此事,否则他就会违反天上京对商人的规定,属于参与了恶意竞争。没了赃款,又没有人证,光凭周达一面之词,说他商铺账本丢了,还是被吴丰偷走,如何叫人信服?
“你是官府的官吏,负责审查案件,若你查不出来破绽,便将此事上报给我,我自会往上上报,若上级也无法查清,那便转给监察司,他们自会帮忙。”
监察司三个字一出,小吏瞬间变了脸色。
监察司的人若是插手,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所有和这件事有牵连的官员,都可能会被查。这年头,谁能保证自己手上绝对干净?从无贪污?真要是被监察司查出来,贪污可是重罪。
“大人您请再给下官一段时间,下官定能将此事解决,不必劳烦监察司的诸位大人。”
男子微微眯眼,“三日,三日之内,解决此事。”
“诺。”
待小吏离开,男子抿唇而笑,笑中略带自嘲之色,他掸了掸衣角的朱雀,上头的鸟儿立在枝头之上,似是要高歌长鸣。
拐角出现一抹青色,男子抬眼看去,是同僚。
隶属于衙门的官员,衣角均绣有朱雀,官品高低则是看衣服右臂上的纹路,几道纹路便是几品官员。天上京实行九品官员制,没有细分。
隶属于监察司的官员衣角绣有白虎,隶属于军队的官员则绣有玄武图案。
绣有青龙的,则是长公主府的家臣,以及情报局的伥鬼。
“子诚,寻你许久,你竟在此处偷懒。”
“有事?”
被寻的男子姓崔,名信,字子诚,是上霸大族崔家嫡长子,如今在官府衙门任职六品官,如今知府孔直被划分在四品官员的行列,是最高品级的官。
寻人的同僚姓姚,名玉,字子琼,是上霸大族姚家庶子,与崔信一同入官府任职,如今都是六品文官。
“无事便不能寻你了?”姚玉摇摇头,对自己这位好友严肃的性子感到头疼,“我听说最近你一直在管我周家那件事?”
崔信想到姚玉本家,是位处林州的姚家,巧合的是,吴丰也是出身林州。“周达和你非亲非故,林州郑家与你也无甚关系,你为何无端提起此事,难道是想替吴丰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