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和空临一起将这些亡者尸首遮挡好——没费多大力气,江晚念了个法决就完成了——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空临顺理成章地邀请他们住下来,说且安城夜晚的温度极低,甚至话一出口就会被冻住,到不了听者的耳边,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比较好。
薛怀朔认为这整件事的始末如同迷雾环山一样,要将雾气拂去,必须还要更多的线索,于是他这个人肉测谎仪还打算去找空法观主聊聊。
江晚因为他不让自己跟着去——简直就像名侦探柯南的推理过程快结束了强制她换台——还嘀咕了两句:“我不去你聊着聊着把人杀了怎么办。”
但他就是不松口,江晚被他揉了揉头发,再看一眼自己师兄的盛世美颜,怎么都耍不起脾气来,也只好乖乖听他的了。
给他们收拾出来的是客房,江晚等自己师兄回来的途中,空临还端了饺子过来请她一起吃,说是陆姑娘包的。
简单的素馅饺子,蘸饺子用的配料倒是让江晚着实惊艳了一把,问了空临,得知是小葱、蒜、小米辣都切成末,一勺辣椒粉、半勺白芝麻,生抽两勺、醋五勺,最后再加白糖少许。
江晚得了人家的独家配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许诺明天帮他把观里的柴全劈了,反正也只是捏个术法造个傀儡的简单事。
因为蘸料有点辣,江晚一边吃饺子一边喝茶,不知不觉大半壶茶都喝下去了,吃完正餐还在吃小点心。
然后薛师兄就开门进来了。
他浑身的寒意,夜晚的温度已经非常低了,外面还在下雪夹雨,雪粒从他的斗篷外边滚落下去。
江晚起身帮他脱斗篷,想给他倒一盏热茶暖暖身子,但是一掂茶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热茶都喝完了,她正要急匆匆地出门给他准备热水泡茶,结果转身看见他毫不在意、直接把她喝过的那盏残茶端到嘴边喝了一口。
薛怀朔是完全不在乎的,他端起茶盏的时候就注意到自己师妹可能之前在用这盏茶泡点心,软乎乎的圆球状的胖点心在茶盏里沉浮,很有些可爱。他将混着点心的茶喝了一口,觉得很是放松,毕竟茶水和点心的味道都不错,热意直接沿着喉咙滑进胸膛里去。
然后师妹就扑进怀里来了。
她在很用力地拥抱他,她暖和得要命,温度从紧贴着的肌肤上熨过来。
薛怀朔感觉到了一种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快意。
可能是因为刚从寒冷的夜晚里走到暖和的室内,可能是因为师妹乖巧地过来帮他脱斗篷,低垂的眉眼像是一个尽职的妻子,可能是因为刚才师妹喝过、留有她气味的茶有与以往茶盏不同的味道,也可能是因为她抱得太用力以至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密……总之他察觉到了和以前在山中苦修、参悟大道时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来自俗世的、平凡又温暖的乐趣。
怀里的姑娘小声说:“对不起,刚才你不让我跟着我有点生气,就说了不怎么好听的话。”
薛怀朔其实已经忘了这事,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在榻边,亲亲她的脸,说:“你没有三昧,我告诉你三昧是什么。”
江晚有点疑惑,歪着脑袋看他。
薛怀朔把她抱在怀里,他身上体温本来就低,还在寒夜中浸了很久,江晚被寒冷包围,其实很有些不适,但是她依偎在他怀里,并没有打算挪走。
薛怀朔说:“三昧这种东西,你刻意用和不刻意用是两种状态,你可以把后者理解成前者的简易版本。一般将三昧完全开启对修为的消耗还是比较大的,我平常基本不怎么全开,也是够用的。”
江晚:“我记得有个修道者的三昧是把某个范围内的勺子全部掰折,他用三昧就是掰折,不用就是不掰折啊。”
薛怀朔笑着说:“就像你修傀儡术,乔五儿是医修,你们修习的方向不同,就算修为差不多,表现出的战斗力也可能差别很大。三昧也是有不同种类的。”
江晚好奇道:“那师兄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完全启用自己的三昧呢?”
薛怀朔回答说:“很需要看清什么的时候吧。”
江晚又问:“对了,师兄,你和空法观主聊了什么啊?他有泄露出什么线索吗?”
薛怀朔斟酌了一下:“他倒是全程没有说谎,但是他告诉我的一些事情和我已知的信息是有冲突的,他自己可能也是被骗的人。等我理出思绪再和你说吧”
江晚见他不打算说,也没继续问,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拆礼物。
她脸上的正经表情还没绷上五秒钟,立刻完全沦陷:“师兄我们双修吗?”
没错,我就是馋你身子,我下贱。
……
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号火车即将到站()。
第92章 且安城
冬日里天亮得很晚, 最开始只是有一点稀薄的天光,淡青色,像鸭蛋壳。
然后太阳慢慢探出脸来,北边空气清新,太阳光很晃眼, 哪怕略一直视,都让人眼睛疼痛,可这阳光依旧是没有一点暖意。
正元山依旧很冷。
屋子里的炭还有点余热, 边缘殷红,在炭盆的灰烬中一亮一亮的。
薛怀朔已经换好衣服了。他原本怕吵醒她,动作放得很轻,可是榻上蜷着被子睡过去的姑娘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只在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声音软软的:“别走啊,我起床啦……”
薛怀朔并没有要催她起床的意思,有点哭笑不得地接住她的怀抱。
江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迷迷糊糊地说:“师兄,那块好看的玉佩呢?”
于是薛怀朔俯身去给她把脖颈上的那块玉石系回去。
昨天晚上这块玉石在混乱中被她随手扔开了,今天早上他是在榻边捡起来的, 系绳垂落了一半, 差点滚到榻下去, 刚才他收了起来。
自己师妹还没完全醒过来, 半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一副娇怯不胜的模样, 跪坐在榻上,乖乖地仰着头让他帮忙系回去。
“……以后我让你不舒服,你要和我说,好不好?”薛怀朔摸摸她的头,她头发有点蓬蓬的,再加上她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他不自觉就把声音放得很轻很慢,像在哄小朋友一样。
江晚完全没听进去,她打了个哈欠,终于决定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身上倒没有太多不舒服,软软地抱过去,声音轻得仿佛只是梦境中的呓语:“没有不舒服,师兄很好。”
……该庆幸这次不是说谎吗。
薛怀朔把她抱起来,重新提到昨天晚上亲密时提出的要求:“已经得偿所愿了,以后乖一点、听话一点,时间还长,治好病了我们再慢慢试,纵欲贪欢总归是不好的事,对不对?”
江晚不太情愿,心想你自己明明也有爽到,哼哼唧唧地不愿答应,但是又不想和他吵架,只是勉强说:“我隐隐约约有听说过啦……”
薛怀朔:“……”
他吻吻她的脸,手上捏的咒令已经把床榻整洁一新了,他原本想把怀里抱着的人放床上,让她继续睡,结果师妹自觉地起床了,掀开被子,理直气壮地当着他的面开始换衣服。
薛怀朔:“……”
他轻咳一声,主动说起别的话题,试图抑制自己岌岌可危往不妙方向蔓延的思绪:“昨天晚上空法观主提到此地发生过的一桩公案。”
江晚揉揉眼睛,坐在榻边去够自己的鞋子:“什么公案?”
她的脚部是奶白色的,脚趾珠圆玉润,伸直了去够鞋子,青色的经络在皮肤下隐隐约约的。
薛怀朔想起她之前哭泣尖叫的时候,浑身绷着,脚部也是这样。
薛怀朔:“……”
由于种族不同,在同等情况下,他的感官要比江晚敏锐很多倍。
更多的愤怒、更多的悲伤。
同样,更多的愉悦。
薛怀朔强行把自己脑海里翻腾的念头压下去,嗓音微哑,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是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读书上没有多大长进,一天到晚想着做衣服。”
“做衣服?”
“是的,在图纸上画衣服的样式,再买布回来裁剪缝纫。”薛怀朔说:“据说那些衣服的成品都很不错,卖出去都能得个好价钱。”
“那书生本来就不爱念书,这样更是没了继续进取的念头,从此就专职做衣服了,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瘦弱不堪,脾气又好,甚至有点懦弱,和人说话总是笑嘻嘻的,与人交往总愿意自己多吃点亏。”薛怀朔说:“有天他设计出了一件前无古人的衣裙,成稿惊艳了所有人,还有待嫁的新娘愿意高价买断这份设计。”
江晚问:“然后呢?”
薛怀朔:“但是他自己也很满意这件裙子,拒绝了高价,只制作了两件成品,一件淡色,一件深色。淡色的送给了自己即将出嫁的妹妹,深色的准备留给自己未来的妻子。妹妹眉心有美人痣,据算命的说是有大富贵的。”
江晚笑道:“那很公平啊。”
薛怀朔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注意力集中过来了,便继续说道:“他们兄妹自小相依为命,在书生做衣服有钱之前,都是妹妹做针线活养活家用。于是书生发誓要让自己的妹妹风风光光地嫁个好夫婿。在妹妹出嫁的那天,他同时也娶了妻子,不知道是哪里的小门小户姑娘,之前完全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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