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觉得族里可有可靠之人?”邵瑜又问道。
沈夫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说了几个名字,这些人全都没有参与此次的嗣子之争。
“沈叔母,小侄此次前来,除了代表父亲祭拜沈家两位长辈,并襄助解决过继之事,还有一桩便是为了接夫人与沈家妹妹进京安顿。”
沈夫人眼神有些意动,但嘴上依旧说着:“如今公婆刚去,身在孝期,贸然上京,怕会冲撞旁人。”
邵瑜忙表示:“小侄今日入府中所见,沈家族里似乎不甚可靠,两家本就是儿女亲家,怎么因为守孝之事而生微词,侯府不可能见叔母与妹妹落难,而置若罔闻。”
沈夫人拗不过邵瑜恳切相请,最终还是同意上京,她本就有携女上京依靠侯府的意图,只是碍于情面,不好主动开口罢了。
见她应下此事,邵瑜也能再提苏州田产之事,他建议沈夫人将田产交由那几个信得过的沈家族人来打理,所出地息用来资助沈氏子弟入学,这样一来能给沈夫人和沈小姐博个好名声,二能在族里培养自己人,日后再有什么事,沈夫人母女也能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沈夫人如今对这个准女婿十分信服,苏州的田产本就没有多少,让她全都舍给族里她都愿意,何况如今只是赠送田地出息,地契依旧牢牢握在她手中。
沈家四房的家财,最终商定,苏州的田地,交给五房管理,用于资助兴建族学,族学之事由六房来筹建,苏州的铺面卖掉换成银钱,但可优先卖给沈家族里人,四房的家财,三成作为沈芷兰的嫁妆,另外七成由沈夫人保管,若是邵瑜成功过继儿子,这七成由这个孩子继承,若邵瑜没有过继儿子,这份家财在沈夫人过世后交还族里。
这字据写成,薛山长和冯知府全都盖上自己的印信做见证,字据连同四房财产清单全都一式四份,沈家族里一份,沈夫人一份,薛山长一份,冯知府一份。
薛山长做完见证,便惦念家中怀孕的妻子,在苏州一刻都不想待,甚至也不曾回老家看一眼,即刻便要启程,只是被薄薄细雨给拦住了,隔日他才被邵瑜派的人护送着回金陵。
沈夫人母女因为进京之事,不少东西都要规整,因而也无暇顾及邵瑜,沈家旁的族人倒是想顺势傍上侯府大腿,但邵瑜却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邵瑜谢绝了沈家族里的好意,由冯知府的长子陪着在苏州城里游玩。
冯晏事先得了冯知府严令,禁止他带着邵瑜去那些腌臜地方乱转,因而也只能在苏州逛逛风景,冯晏觉得无聊,便笑着问道:“邵二哥,听闻你一心向道,且精通相面之术,薛山长之事可是真的?你当真一眼就看出来薛夫人怀有身孕?”
邵瑜点了点头。
冯晏立即说道:“那你要是没事,也给我看看。”
邵瑜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我初习玄术,恐怕说得不准,冯兄弟勿要见怪。”
“没事没事,我就这么一听。”冯晏毫不在意的说道。
“冯兄弟这面相,出身富贵,但生而丧母,家大业大,但最后却是一个妻离子散、家财散尽的局面,自来相由心生,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的,冯兄弟勿要害怕。”
冯晏听得脸都绿了,一个突然暴起就要打人,但邵瑜多机警的人,随手一挡便将着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孩按在地上了,有些奇怪的问道:“说了不准也不要怪,你怎么还要打人?”
冯晏气呼呼的说道:“邵二哥,亏我还喊你一声邵二哥,你却咒我母亲!我母亲明明好好的,你却胡言乱语!”
邵瑜皱眉,放开了小毛孩,说道:“我并非有意冒犯,但你这面相,确实是生而丧母之相。”
冯晏更加生气,说道:“我都说了我母亲还活得好好的,你还要说!母亲极其疼爱我,但凡我有所求皆无不准,邵二哥你若是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邵瑜倒没有怀疑系统出品的玄术,他隐隐抓住了哪里不对,小心问道:“你母亲可曾要求你读书习武?可曾管束过你的银钱?可曾约束过你院子里的丫头?或者说,你母亲待你和你兄弟有什么不同吗?”
冯晏闻言,诧异的说道:“冯二哥你这相面之术,一时准一时不准的,你也算厉害,还能看出我有个兄弟,但看我母亲就不准了。我弟弟比我小一岁,但素来不讨母亲喜欢,凡事母亲都爱管着他,逼着他读书习武,他若是懈怠了母亲便动辄打骂,我就不同了,母亲最倚仗我这个长子,我不喜读书,母亲便容我不读书,我嫌学武太累,母亲替我赶走了武师傅,还每每在父亲跟前替我遮掩,就连我家账上的银钱,我母亲也许我随意支取,真真是慈母心肠。”
邵瑜扶额,这不就是后宅惯用的伎俩——捧杀吗?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偏偏这傻孩子依旧一无所觉,怕不是个铁憨憨?
邵瑜还是有些不忍心,便开口说道:“你这面相,是后宅女子作乱导致下场凄凉,可你明明还没有成亲,却已成了如此面相,说不得这祸根就是你那好母亲。”
第64章 侯门中山狼(四)
“我真的不跟你玩了!”冯晏不觉得在说实话,反而觉得邵瑜一直说自己母亲坏话,他终于受不住,气呼呼的跑了。
邵瑜还是坚信自己看到的,朝着他的背影扬声说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若真同为亲生子,为何会如此区别对待。”
邵瑜活了这么多世,倒没有什么交浅言深的顾忌,他看冯晏面相也是良善之人,只是被奸人所害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加之他心中另有谋算,才会出言提醒。
冯晏半途跑了,但邵瑜自己还是要逛的,苏州城内还算繁华,他随意看了看,索性家里有钱,遇到新鲜的全都大手一挥:买。
他这个街逛得十分如意,但就苦了跟在他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下人们。
冯晏这头却越想越气,又找了一帮狐朋狗友在一处喝酒。
“晏哥儿,你不是在陪什么京里来的贵公子吗?怎么还有空找我们?”有人问道。
“别提那个破公子!”邵晏心下气愤,朝着他们吐起苦水来。
吐着吐着席间有个人突然哭了起来。
“赵华,你哭什么啊?母亲被咒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冯晏没好气的问道。
赵华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我家里继母,她从不苛责我,但她也压根不管我,可是她不管我,却对着我弟弟严加管教,弟弟夜里多喝了一杯水她都要问得清清楚楚,弟弟屋里丫头多抹了一点胭脂她都要不高兴,我弟弟天天被她耳提面命要读书,他长这么大都没沾过一滴酒,我也不是傻子,她人不怀,只是压根不想管我这个不亲生的孩儿而已,他们都说,父母管教子女,越严才越好,我本以为晏哥儿你跟我不一样,没想到你母亲这般区别你和弟弟,原来我们是同病相怜……”
冯晏愣住了,喏喏问道:“父母管教子女越严才越好吗?”
“那当然。”赵华理所当然的说道。
其他人却是愣愣的,他们跟冯晏、赵华不一样,要么是家里小儿子,要么是家中独子,家里都是往死里宠的,只要求他们玩得高兴,至于上进之事,虽然偶尔会提几句,但管着管着就不舍得了,也就随他们去了。
“我其实也想我继母管着我,虽然我弟会嫌她烦,但如果不是真的为了我弟好,她怎么会为我弟做这么多呢……”赵华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娘是亲娘,她只是疼我,不舍得我受累。”冯晏大着舌头说道。
赵华直接说道:“亲娘哪有不管儿子的,谁家不是管教长子疼爱幺儿的,你看看他们家,也就你家反过来了,说不得那贵人说的就是对的,她肯定不是你亲娘!”
冯晏直接拿了酒杯就往赵华身上砸,骂道:“胡说,我才不是你,我有娘,我是亲生的!”
见冯晏动手,一旁的朋友们赶忙上来拉住他。
“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没人管!你肯定也没有娘!”赵华气呼呼的说道。
“我不是!”冯晏睁开了朋友们,气得跑出了酒楼,想要回家质问一下母亲,但他还有点脑子,觉得自己此时满身酒气,这个点回家若是让冯知府看到了,恐怕会责怪他没有陪好邵瑜。
冯晏想了想,最后逼着身为他小厮的奶兄蹲下来,给他当人梯,踩着对方爬上了围墙,他在墙上还没站稳呢,就一个打滑栽了下去,他奶兄也是个木楞的性子,立马在外面大声喊道:“大少爷?大少爷?”
“闭嘴吧,小声点,我好着呢!”冯晏虽摔了一个屁股蹲,但一来围墙不高,二来落在草地上没受伤,反倒将人砸清醒了一些。
冯晏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却发现这里正好是弟弟的院子,他有些奇怪为何弟弟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喝多了酒嗓子烧得慌,打算去弟弟房中讨一口水喝,只是走到屋外廊下,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你跟他比什么?这有什么好比的?”冯晏听出这说话之人是冯夫人。
“是啊,我怎么能跟大哥比,大哥才是母亲的心头肉,我不过是路边的野草而已,母亲偏疼大哥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