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前辈?李老伯跟李大娘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涌上疑惑,心道,这哪儿跟哪儿啊,小叶子不过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人,而这位庆福堂的少东家看年纪怎么也得二十往上了,论年纪可比小叶子大不少呢,怎么就成老前辈了。
余星阑这些日子之所以留在安州城,一个是为了收编庆福堂,再一个也是存了些心思,想着万一探听到那位老前辈的消息,自己好去拜师,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真发现了老前辈的行踪。
这方子上的字,清隽有力,风骨天成,只看过一眼便绝不会认错,更何况这方子跟上次在安州官驿的那个方子一样精妙,刚诊脉的时候他也仔细问过李大娘病因症候,问清楚了便知为何同是受寒麻黄汤却无效用。
这跟叶府老夫人的病一般,虽是受寒却因病因变故,成了并非单纯受寒,老夫人是体弱阳气虚,以至于寒入体化成了湿,湿邪滞留在内,使的脾胃不得运化,故此需健脾祛湿,麻黄汤并不对症。
而这位李大娘虽也是太阳症起,却是风邪客与肌表,营卫不和,经气不利,以至津液不能敷布,经脉失养,治疗此病需解肌发表,调和营卫,故此这方子上的桂枝加葛根汤最为对症,但最精妙的还不是这个方子的配伍,而是方子下方的注明,姜汤一碗送服,这姜汤助行药力,方能一剂见效,正是此方的点睛之笔。
余星阑自思若自己对此症开方,若仔细斟酌或许能开出桂枝葛根汤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用姜汤以行药力,虽只是一碗姜汤,却足以看出自己用药比之这位老前辈相差甚远。
同样的太阳表症,前后两个方子,让余星阑大为惊叹,便只看这位老前辈的方子都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若能得这位老前辈教授指点,他相信自己的医术必会更上层楼。
爷爷说过,医道一门便如上楼观景,楼高一层视野便不同,待在底层看见的也不过是眼前这点儿东西罢了,这便是眼界,眼界宽了医术才会有进益,如今有了机缘可以窥破医道中的另外一层,岂能放过。
想到此,心里不免焦急,起身躬身一揖:“还请老人家告知前辈行踪。”
李老伯仍是一张冷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也未开口说话儿,李大娘却道:“并非我们老两口故意隐瞒,而是真不知他住在哪儿,前头他是常来却是来买鱼的,虽提过是个大夫,我们老两口还以为是哪个医馆的小徒弟呢,并未当个事儿,若不然老头子也不会使了一百两银子去庆福堂求医,那可是我们老两口这一辈子攒下的存项呢。”说这个李大娘心疼的不行。
余星阑看了狗宝一眼,狗宝急忙把背上的银子包递了过来,余星阑放到桌子上:“掌柜吴德跟那几个伙计已被开革出庆福堂,这是您老的银子,这是庆福堂的福牌,只拿着这个福牌在所有庆福堂的药号里看诊抓药可免除所有费用,这是庆福堂的补偿,也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还望二老千万收下。”
☆、治不好的
李大娘不觉什么,李老伯却是个识货的,这庆福堂的福牌可不是市面上能见着的,便是那些达官显贵手里也不一定有。
便如今不比以往,庆福堂依然是最大的药号,几乎有名儿州府都设有分号,拿着这福牌看病抓药一文钱也不用掏,而且是永远不用掏,这不仅仅是省了银子,还有体面,天大的体面。
李老伯不觉有些疑惑,若只为了补偿并未出诊,用不着送这样贵重的东西吧,想到此并未伸手去接而是道:“老妻病已大好,庆福堂又把诊费退了回来,我们已是心满意足,这福牌却生受不起,还是请少东家收回去吧。”
余星阑知道老人家的意思,索性也不在遮掩直接道:“不瞒您老,星阑尚一事需您老帮忙。”
他这般一说,李老伯暗道果然:“你是庆福堂的少东家,老汉不过一个卖鱼的,能帮少东家什么忙?”
余星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若这位开方子的老前辈再来,请老伯帮在下留意一下,在下也并无恶意,只是想拜这位老前辈为师。”
说完,也不待李老伯拒绝,把那张庆福堂的福牌放在桌上,告辞去了,李大娘回过神见桌上的福卡,拿起来便要追出去,却被丈夫拦了下来:“他既非要送,你追出去也没用。”
李大娘:“我一个妇道人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刚听你的话也知道,这不是寻常物件儿,咱们哪能收下,况他留下这个福牌是想知道小叶子的底细,这小叶子虽说常来买鱼,但底细咱们也不知啊。”
李老伯:“刚出去可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听闻也是一位名声在外的神医,且他刚给你诊脉之后,说的跟小叶大夫一般无二,可见医术高明,却口口声声说要小叶大夫为师,岂不奇怪。”
李大娘:“是啊,我心里也疑惑呢,那小叶子瞧着年纪也就十五六,还没这个什么少东家大呢,怎么这位少东家一口一个老前辈的,听的人好不别扭。”
李老伯:“这事儿咱们想不明白也就罢了。”
李大娘:“你说的轻巧,庆福堂的福牌可在这儿呢,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该咋办?”
李老伯:“这个容易,等小叶大夫来,我跟她说清来由把这福牌给了她不就行了。”
李大娘也点头:“这个主意妥当,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给咱们的,交给小叶子正好,只不过我还真有些好奇,小叶子的年纪怎学了这么一身好本事。”
李老伯却未吭声,虽猜不出小叶大夫的身份,却知昨儿那位老妇人旁边的几个婆子颇不简单,应该都是高手,身边跟着这样的高手,那位老妇人的身份绝不简单,若这位老妇人的身份不简单,那么小叶大夫的身份便也不可能简单了。
所以这福牌还是交给小叶大夫处置更为妥当,至于见不见这位庆福堂的少东家,就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棠梨并不知有这番变故,本打算转天来鱼市给李大娘复诊,不想舅舅一早来了,便不好出去,棠梨的舅舅苏定山是她娘苏氏最小的一个兄弟,是棠梨姥姥姥爷的老来子,年纪比苏氏这个長姐小了足足一轮,今年才二十,因是老来子,未免多疼些,本想送着去学堂念书,将来万一要能博个功名也为苏家光宗耀祖,可小舅舅却不喜读书,偏喜欢拳脚功夫,倒也有些运气,拜了个师傅习了一身武艺,出师之后同门师兄引荐谋了个衙门捕快的差事,先时在个小县里,后抓了个什么江洋大盗有了些名头,被大名府的知府大人看中,调到了大名府当差。
安州是大名府所辖,因此离着府衙并不太远,若赶上舅舅出外差,路过安州便会过来看看姐姐姐夫,还有棠梨这个宝贝外甥女。
年龄相差不大,棠梨跟这位小舅舅感情极好,只小舅舅来必会给棠梨带好吃的好玩的,不过那是前些年,近几年知道棠梨喜欢看书,便改成了书。
这次也一样,只不过带的书多了些,足足一大包袱,放在桌子上都发出一声闷响,可见颇有份量,放下包袱就嚷嚷着渴,棠梨知道舅舅的性子,便去端了一大碗凉开水来,苏定山,一仰脖就灌了下去,放下碗拍了拍棠梨的脑袋道:“小梨子,想不想舅舅。”
棠梨笑的眉眼弯弯甜甜的道:“想。”
苏定山哈哈笑了起来:“嗯,还是我家小梨子嘴甜。”
旁边苏氏摇摇头:“行了,知道你们舅甥俩好,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就值当的想了,真是的。”
棠梨:“娘,我跟舅舅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不对舅舅。”说着还冲苏定山眨了眨眼。
苏定山大手一挥:“对,一天不见都想。”
苏氏笑骂:“舅甥俩一个样儿,没正行,行了,快洗把脸,我去灶房看看菜,等你姐夫家来好好喝两盅,你姐夫一直念叨你呢。”说着去了。
傻姑端了洗脸盆来,甘草递手巾胰子,洗了脸坐下,苏定山便拍了拍桌上的包袱:“前几日去冀州府出了趟公差,赶上有个当铺坏了本钱,处理存货,这么一大包袱书才卖一两银子,也不知道里头都是什么书,总归是有字儿的,索性一股脑买了来,你快看看有用不?”
棠梨打开包袱一看不禁笑了起来,这哪里是医书,都是话本故事。
苏定山见棠梨的神情挠挠头道:“怎么,不喜欢。”
棠梨:“谁说我不喜欢了。”说着一把搂住了包袱。
苏定山咧嘴笑了:“你舅舅我没出息,一看见书就浑身难过,所以连包袱都没开,你喜欢就成,以后舅舅再给你找去。”
棠梨:“谢谢舅舅。”把包袱交给甘草让她拿到自己屋里去,自己坐到旁边跟舅舅说话儿。
棠梨:“舅舅,听娘说你最近差事忙,没空来安州的?”
苏定山:“最近是有几个大案子,衙门里忙的紧,不过这趟却是个便宜差事,我是跟着知府大人来的。”
知府大人?棠梨脑子里划过那个异常严肃的大名府知府,还有那个有着和煦笑容温文尔雅一身草药香的青年,后来棠梨从纪婆婆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他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亦是一位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