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端坐于蒸笼之上看着她道:“我这被扎的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大不了就是扎坏了,你再给我治便是了,怕什么?”
棠梨听了这话,倒放松了一些:“真扎坏了,说不准会变成疯子,你这个当今皇叔堂堂的齐王殿下,被我扎成了疯子,早被皇上砍脑袋了,哪还有重新医治的机会。”
☆、第123章 龙之逆鳞
齐王道:“我已交代了韩松, 是我执意逼迫你为我治病,若有闪失, 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你并不相干, 便皇上也不会怪责于你,更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棠梨暗道, 这人莫非能看透人心, 不然怎知道自己想的什么?
却听齐王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纵我不想知道都难。”
都写在自己的脸上了?真的吗?棠梨愣了楞, 可惜这会儿不能照镜子, 要不然定要仔细看看, 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字。
既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 自己还怕什么, 更何况, 这针已行了近一个月,都未出岔子,今儿这最后一次, 只要自己谨慎些, 想也不会有意外。
想到此,便收拢精神,手中金针扎了进去, 针行过半, 棠梨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抬头不禁吃了一惊, 不知何时齐王竟睁开双目。
因这燃了蒸腾药汤的火灶,且紧闭门窗,即便外面正值隆冬,屋里却炎如暑夏,未着衣衫的齐王还罢了,加之他体内寒热交织,倒也不觉如何,可棠梨却汗出如水,衣裳都贴在身上,以往行针之时,齐王颇有君子之风,都会闭上眼,眼不见,彼此还能自在些。
却不想今儿竟睁开了,且他的目光过于炽烈,仿佛燃着一把火,直直落在自己身上,棠梨仿佛都能感觉那一阵阵的热烫之意。
棠梨暗道不好,莫不是自己阴沟翻船,这最后一次行针竟出了偏差,见他目光越发不对,棠梨试着唤他:“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齐王吐出一个字:“热……”目光却仍直直盯在身上。
棠梨低头,因汗出的多,衣裳贴在身上,而齐王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胸前,棠梨心觉不妙,刚想叫韩松,却忽然想起,因这些日子,行针顺利,跟齐王相处的也算愉快,对他的病也有了把握,便默认了韩松把那个什么青莲送走,不想竟在最后一次出了差错,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且这会儿再让韩松去找人,也来不及了。
当今之际唯有自救,至于这自救之法,倒也是现成的,虽说人的伤疤不能揭,可这当口也顾不得许多了,想到此,棠梨一咬牙开口道:“听闻殿下自幼患有厌女的怪症,不知这个自幼是多大年纪?”
棠梨话一开口,果然,齐王身子一僵,眼里的炙热也仿佛退了一些,这是有用了,棠梨暗喜忙再接再厉:“棠梨的医术殿下是知道的,虽不敢说,天下的疑难杂症都能治好,但若能了解病因,再根据医理辨证施治,对症下药,棠梨相信,无论何种疑难病症,都有治愈的可能,若讳疾忌医,错过了最佳时机,再想治就难了,殿下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忘了,莫如棠梨大胆猜上一猜,是七岁,八岁,亦或九岁……”
棠梨每说一句,齐王的眼里的炙热便退一分,直到棠梨说到亦或九岁之时,他眼里已是一片冰寒,棠梨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着话,手里的金针却并未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待说到九岁,最后一针也刺了进去并迅速转到齐王身后,握起拳头,在他背心处敲了下去啊,随着棠梨的拳头落下,齐王顿感喉头腥甜,一张口连着吐出数口,血痰,那血痰已成黑色且腥臭无比。
这几口血痰吐出,顿觉胸中一片畅快,仿佛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起来,下意识闭上眼运功,棠梨把针起了下来,收回针包之中,见齐王仍闭目运功,脸色正常,气息安稳,心中一松,直接从矮凳上出溜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缓了半天两条腿才有了些力气。
棠梨暗暗苦笑,看起来自己的胆子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大,刚被他那冷厉的目光看着,棠梨心里也怕的要死,棠梨甚至觉得,刚那一瞬他若手里有剑,估摸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也间接证明了棠梨一直以来的猜测,他那厌女的怪病,绝对事出有因,且这个因至于齐王便如龙之逆鳞一般,不可触碰。
自己今日为了自保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却也大大得罪了他,过后说不准他会寻自己的麻烦,自己也真够倒霉的,本来这一个月跟这位齐王殿下处出了良好的医患关系,不想这一个月的劳心劳力,只需一句话便全部抹杀,如今不用指望他会感激自己治好他的顽疾了,只他不寻自己的麻烦,就念佛了。
事已至此,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等他运功结束,自己这条小命弄不好都悬了,想到此,扶着凳子站了起来,虽说腿还有些软,也顾不得了,收拾了药箱子,扶着墙走了出去。
自打把青莲送了回去之后,主子便吩咐下了,行针之时不许人进入寝居,便韩松也退到了寝居外候着,即便他武功精深,耳力超群,离的这么远也听不清里面说什么,更何况刚才棠梨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对面的齐王能的见,故此,韩松并不知道寝居内的变故,见棠梨出来也不以为如何,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行针,只是看着棠梨道:“主子的病可是好了?”
棠梨点头:“差不多吧。”
韩松愣了愣,心道好就是好,没好就是没好,差不多是几个意思,便道:“小叶大夫的意思是,以后主子不会再犯病了。”
棠梨:“这个,在下可不敢保证?”
韩松一皱眉脸色也沉了下去:“小叶大夫此话何意,你不说能治好主子吗?”
棠梨:“这次是治好了,可即便我是大夫也不能保证你家主子不会再得啊,万一又遇上一位南燕公主那样倾慕殿下的女子,不惜下药求欢,而殿下又不喜女子近身,便只能用别的法子压制,如此,极可能又成寒热相争之势,所以,在下说不能保证殿下再犯病,可有错吗?”
韩松脸色已经铁青 ,心道这丫头的一张嘴真是毒的可以,这是盼着主子再得一回病不成,若非她医术高明治好了主子的病,韩松恨不能直接把人丢出去。
哼了一声道:“小叶大夫慢走不送。”
☆、第124章 如意金锁
送走了棠梨, 韩松忽觉有些不对劲儿,往日行完针, 主子可都是一起出来的,尤其后面这半个月, 不是留饭就是吃茶,怎么今儿不见主子, 莫不是出了差错, 想到此, 迅速进了寝居, 见主子正在打坐运动, 脸色如常, 气息平稳, 这才放心。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这丫头是个大夫, 便未对主子生出什么情意,也不会害了主子才是。
正要出去,齐王却运功完毕, 睁开眼道:“人呢?”
韩松自然知道主子问的是棠梨便道:“小叶大夫回去了。”
齐王哼了一声:“跑的倒快。”
韩松见主子脸色有些不对, 心道,瞧主子意思,莫非那丫头未治好主子的病亦或是留了什么后手, 想到此脸色一变:“只主子吩咐一声, 属下这便拿她回来。”
齐王微微皱眉:“拿她做什么?”
韩松:“不是她使了坏未治好主子的病吗?”
齐王:“谁说她未治好?”
韩松愣了愣,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可主子分明脸有怒色,且眼里仍有未散尽的戾气,主子虽性子冷,平日里也不拘言笑,却鲜少发怒,若非那丫头做了什么事,主子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以主子的修养加之,对她的上心程度,那丫头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的主子如此?
越想,韩松心里越好奇,看了主子一眼,想问却不敢。
齐王却已披衣而起,到外间榻上坐了,接过小太监捧上的茶,吃了一口,入口有些清淡,回味却格外甘甜,不禁道:“这是什么茶?”
小太监道:“这是今日叶大夫拿过来的,说跟王爷提过的。”
前几日吃茶的时候,她说竹山县山上有种野茶,虽比不得观潮阁的极品名茶,却别有一番味道,自己还说有机会定要品鉴一番,不想她今儿就拿过来了,瞥了眼茶盏,忽觉因她积在胸中的怒火散了大半。
齐王吃了一整盏茶下去,方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小太监便知王爷的意思了,等会儿下去就得跟管事说,速去购置此茶,王爷喜欢,不管这茶有没有名气,日后都是齐王府的专用茶。
小太监端了茶盘子退下去,齐王靠在榻上看书,只不过书上的内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儿行针时的情景,这丫头年纪虽不大,却并不似瞧着那般瘦,若非这丫头提起那些事,自己也险些受不住心猿意马 。
那些事是宫中隐秘亦是他不可碰触的逆鳞,她是如何知道的?知道此事的除了太后其余人早已被赐死,故此绝无可能外传,莫非她的医术真能通神,只从脉象便能知道病因?这怎么可能,就算她医术高明,毕竟不是神仙。
但怒意过后,齐王又不由为她这份机智折服,她这一招险中求安,若非精准把控住了自己的心思,绝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