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婆婆暗道不知自己吓唬这丫头,是此事干系皇族跟棠姑娘的清誉不可外传,便棠梨未说,纪婆婆也知道今日看诊之人必是齐王殿下。
前些日子老夫人刚回岳州便听老爷说,皇上已下了谕旨,着齐王殿下来岳州巡视水寨兵务,这不昨儿就到了岳州城,只不过殿下一早让人传了话,此次巡营虽是皇上谕旨,却不宜声张,因此不许外传,更不许岳州官员去码头接驾,如此齐王殿下虽已到岳州,外头却并无消息。
齐王殿下甚是低调,一进岳州便住进了观潮阁再不出门,而这观潮阁的东家正是齐王殿下,岳州知府初来乍到不知底细,赶着来碰这个钉子,能有好果子吃吗,这是齐王殿下不屑与他计较,不然,这岳州知府头上的乌纱帽早丢了。
在京里便瞧着齐王殿下对棠姑娘有意,京里先头不还传齐王殿下想跟国公府退婚便是因为姑娘吗,虽说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可棠姑娘一回岳州,齐王殿下便跟了来,想来绝不是巧合。
至于治病,便不是全是借口,也有此意,若不然,以棠姑娘的性子大约不会来观潮阁,不过纪婆婆倒有些奇怪不,这齐王殿下瞧着红光满面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怎么棠姑娘却说拿不准,棠姑娘的医术自己可是亲眼见过的,无论多重的病,也没见姑娘说过一句拿不准的,齐王殿下到底是什么病症,棠姑娘这个拿不准是说齐王的病症拿不准治不治的好,还是别的拿不准?
棠梨拿不准的的确不是齐王的病,便是他体内寒热相战,极为麻烦,却并非不可治,只要可治棠梨便有把握能治得好,棠梨拿不准的是齐王体内的热毒,他这热毒并不寻常,乃是情药所生,且治此寒热之症,需药浴配合行针,一旦祛除寒邪,体内多年积的热毒倾巢而出,相当于吃了数倍剂量的情药,便齐王意志再坚韧,只怕也扛不住如此强劲的功效,若这家伙失去理智,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棠梨可不信到了那时候他还会做君子。
不过,棠梨出京前,便跟韩松说好了,让他预备治病所需物件儿,且一再叮嘱缺一不可,韩松极为忠心,这些年心心念念便是治好他主子的病,如今有机会,想来不会在这上面打折扣的。
掌柜的引着棠梨直接进了观潮阁的后院,棠梨是第一次来,进了后院才知原来这观潮阁还别有洞天,后面俨然是个别苑,布置静雅,极赋格调,比起京里的齐王府更多了一份清雅的意境。
掌柜的只送到了后院口瞧见韩松便退下了,不知是不是为了他主子,韩松倒比以往客气了许多,微微躬身:“我家王爷正在屋里候着小叶大夫呢,请。”
棠梨却站住脚:“出京前我说那些东西,韩大人可预备齐全了吧。”
韩松道:“都预备下了。”
棠梨点点头:“如此便好。”这才迈脚走了进去。
屋里并未看见取暖的熏炉却暖融融的,甚至有些热,不过一门之隔,仿佛两个季节,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温暖如春,棠梨的斗篷便穿不住了,一进后院,甘草跟梅婆婆便被人请到了别处等待,如此倒是省了棠梨的事,自己想的这个治法儿在现代也还罢了,在这里却有些惊世骇俗,便是甘草跟梅婆婆知道也很是不妥,如今倒是省心了。
一进屋便看见了歪在榻上看书的齐王,棠梨微微一愣,未想到他竟是这个打扮,以往见他都是穿戴整齐,冷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一样,今儿穿的却很是休闲,宽袍大袖的袍子,连腰带都没系,松垮垮的罩在身上,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领口也散开了些,他又是靠坐的姿势,便露出一大片胸膛来,棠梨只微微抬头瞄了一眼,便仿佛能感觉到那里硬实的肌肉。
本是阳刚十足的,偏偏他未束发,头发披散在身后,却又有几绺落在胸前,使的那露出的胸膛有些若隐若现的,瞬间冲淡了些许阳刚之气,加上他俊朗好看的脸,竟平添了几分妖孽之姿,棠梨不禁想起了头一次见他的情景。
在安州山上的寒潭里,他便是这般,披散着头发,坐在水中,寒气缭绕在他周身,美的如梦似幻,若不是韩松的剑横在了脖子下面,自己还回不过神呢。
这家伙虽说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跟个大冰坨子似的,可若是妖孽起来也真妖孽,只不过,这般见客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棠梨不好盯着看,垂下目光屈身:“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仿佛才看到棠梨一般,放下手里的书道:“小叶大夫不必多礼。”伸手一指对面:“请坐。”
棠梨看了看他对面的座位,虽隔着一方小几,自己与他并排坐在榻上却不妥当,便道了句谢,坐在下首的锦凳上。
齐王倒是也没说什么,而是道:“听闻叶大夫近日连家门都不出,本王还当叶大夫忘了之前的约定呢。”
棠梨:“棠梨虽不才却也知一诺千金,既应了殿下,自是不会爽约。”
齐王:“好个一诺千金,那本王就先谢了,若非叶大夫医者仁心,本王还不知要被这病症磨折多少年呢。”
棠梨愣了愣道:“殿下,这病还没治呢,您这谢的也太早了些吧。”
齐王:“本王信你。”
棠梨心道,我自己都拿不准,你信有个屁用,既说到这儿了,也不用再客套,便道:“刚韩大人说在下交代的东西都在屋子里?”她扫了一眼周围,自己交代的东西一件都没见。
齐王摆了摆手,小厮打起了一侧的幔帐,里面的屋子比外面这间大出去数倍有余,估计是因治病新近改的,不然弄这么一大间空屋子做甚。
自己交代的灶台已经盘好,灶膛里炭火烧的正旺,怪不得,刚一进屋便觉得热呢,这么个大灶烧着,哪还用熏炉取暖啊,炉膛里烧的是最好的银丝炭,即便屋里闭着门窗,也并无一丝烟气,那银丝炭可是非常贵的,这么大的灶烧上一天,想想都肉痛,不过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银子,自己也不用替有钱人担忧,灶上面是一口巨型的大锅,大锅上横着一个超大的笼屉,笼屉虽是竹制,却做得极结实,锅里的药汤烧开了,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即便这一切都是韩松准备的却到今儿也不明白,棠梨让他准备大灶笼屉做什么,就算蒸馒头也用不了这么大的笼屉啊。
想到此,不禁道:“这都是叶大夫交代我备下的,只是不知这笼屉叶大夫打算做什么使的”
棠梨道:“笼屉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蒸东西用的。”
韩松一愣:“蒸什么?”
棠梨若有若无的扫了眼没有表情的齐王,忽觉这位淡定的脸色有些碍眼,遂开口道:“蒸人。”
☆、第118章 有备无患
韩松愕然:“蒸, 蒸什么人?”
棠梨:“自然是病人。”
韩松:“从未见过这样的治病法子?”心道这么蒸还不把人蒸熟了啊,就算主子内功精深, 这么蒸也扛不住吧。
棠梨:“殿下之症若在下治便只有这一个法子。”说着看向齐王:“的确有些危险,若殿下改变主意不治了也无妨, 想大梁万里江山人才济济,以殿下的身份, 另寻一位医道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韩松眉头一皱, 这丫头明摆着是故意的, 从一开始这丫头就推三阻四不想给主子治病, 好容易答应了, 事到临头难道又要反悔不成, 这丫头仗着高明的医术一再拿乔, 若不是主子的病还需她治疗, 韩松都想一剑斩了这刁钻的丫头。
当然这些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他很清楚,主子对这丫头极是不同,不, 应该说极为上心, 自己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主子对哪个女子这般过。
故此,即便自己多想斩了这丫头, 也只能想想, 果然, 齐王道:“叶大夫的医术已是我大梁着便要纵身跃上去,棠梨忙道:“殿下且慢。”
齐王收住身形看向她:“莫不是这锅中的药汤尚不够火候。”
棠梨点头:“的确还欠些火候,需熬煮些时候,药力才能彻底发出来,再有,我交代的好像还差一样吧。”
韩松瞄了自家主子一眼,显然主子老神在在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道:“叶大夫交代的呃,姑娘,并未寻到?”韩松都觉这借口太烂了些,莫说自家主子是当朝皇叔,又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王,便光凭主子这张脸,往外一站,那姑娘也是乌央乌央的,怎可能找不着。
棠梨愕然,这韩松当自己傻不成,慢说自己让他寻个花楼里的姑娘,便是那些世家大族的闺秀,若说是伺候齐王,估摸都有人争抢,便是在自己行针过程中,未出岔子,担了这样一个名声,过后想来齐王殿下也会有个交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更何况,自己只是说寻个花楼的姑娘来,那花楼的姑娘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便是码头上扛活的力巴只要出的起银子也能找的来,难道堂堂齐王还不如个扛活儿的,这不明摆着敷衍自己吗。
棠梨:“既未寻到,那便等寻到了再治。”说着便要提着药箱子走人。
韩松是真恼了,蹭一下拦住棠梨的去路,一脸怒容,手扶在腰上的剑柄上,那意思只要棠梨敢走,他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