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位恩人公公有多大年纪呀?
太监不长胡子,年纪不太好猜。
云栖猜,恩人公公应该与赵姑姑差不多年纪,都是三十出头。
恩人正对着你笑得和煦,作为受人恩惠的人,总不能一直傻站着。
于是,云栖连忙冲恩人公公行了一礼,“方才多亏公公拉了我一把,不然我就掉井里了,我真是万分感谢公公您的救命之恩。”
“我瞧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又有反复?”恩人公公问,嗓音深沉却不失温润,出奇的好听。
恩人公公问她病是不是有反复,便是知道她不久之前曾生过一场大病。
这恩人公公究竟是谁,怎会知道她之前生病的事。
瞧恩人公公的样子,似乎还挺关心她的。
云栖疑惑极了。
她可以肯定,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眼前这位公公。
那么恩人公公为何会对她的事既清楚又上心呢?
眼下,皇上正在含冰居,除了御前的人,其余闲杂人等,是无法在含冰居内自由来去的。
云栖可以肯定,她眼前这位衣着体面,气度不凡的恩人公公,必定是御前的人。
御前的人,还知道她的人,难道……云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试探道。
“多谢公公关怀,多亏赵姑姑悉心照料,我的病早就好全了。您这是特意来见赵姑姑的吧?姑姑这会儿正在小厨房呢。”
恩人公公冲云栖温浅一笑,“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听恩人公公这么说,云栖便知她猜对了。
眼前这位就是姑姑那位神通广大的故人了。
“您是赵姑姑的故人。”
“她是这么跟你说我的?”恩人公公问。
云栖很老实地点点头。
恩人公公静默了片刻,才轻叹了口气,道:“故人也好,总比只说是同乡要好。”
“公公与赵姑姑是同乡?”
“是,我与你赵姑姑都是渝州人,我俩还是同村,她没跟你说过?”
云栖摇头,“姑姑不爱提从前的事,从前在宫里的事不爱提,更早之前的事更是一句都不曾提过。”
恩人公公眸色微暗,“你赵姑姑这个人,就是看起来爽朗洒脱,其实心事重着呢。”
云栖感叹,果然是姑姑的故人,当真了解姑姑。
她赵姑姑,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第96章
“公公您来的正好, 赵姑姑这会儿正在小厨房里剁肉, 姑姑她……她正为了一桩事,心里不大痛快。我原还在冥思苦想, 怎么哄姑姑高兴呢, 这下可不用想了。姑姑若是知道公公特意来瞧她,一准儿会高兴起来。”云栖喜道。
听了云栖的话,恩人公公神情微僵硬,心道:他来的并不好, 那位见了他,只怕不但不会高兴, 心里反而会更不痛快。
这小家伙方才说那位正在剁肉, 倘若他赶在这个当口出现, 那位没准儿会直接改成剁他。
“前头还有差事, 我不好走开太久,就不去见你赵姑姑了。”恩人公公一边说, 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 “这是渝州特产的无花果干, 劳你把它转交给你赵姑姑。”
渝州的无花果干,渝州……云栖恍然。
这阵子, 大膳房隔三差五就送来的渝州的腊肉, 渝州腊鸭, 还有渝州的腌金桔, 这些赵姑姑家乡的土产, 八成都是这位恩人公公安排送来的。
恩人公公真是有心了。
云栖犹豫着, 没立刻去接恩人公公手里的纸包,“公公真不把它亲自交给赵姑姑?”
恩人公公态度坚决,“有劳你了。”
云栖只好双手把东西接过来,“公公放心,我一定把它好好交到姑姑手上。”
“先谢谢你了,小云栖。”
“公公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阿月的徒弟,我自然知道你,我还知道……”恩人公公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这里头是加应子,听说你爱吃这个。”
怕云栖不收,恩人公公直接将纸包塞进云栖手里,又特意说了一句,“长辈诚心诚意送的东西,你就只管安心收下。”
云栖捧着那满满一大包加应子,心里感慨:赵姑姑这位故人,人也太好了。
老实说,若不是恩人公公把东西硬塞到她手里,又说了那样的话,她还真不好意思收恩人公公的东西。
人家都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她若不收,那就显得太矫情,太不通人情。
云栖唯有谢过恩人公公,并将无花果干和加应子揣好。
之前,恩人公公说急着回前头当差,云栖原以为恩人公公送完东西就会告辞,不想人却挽起袖子,走到井边,打起水来。
云栖连忙上前,“公公这是干什么?”
“怕你掉井里。”
果然……
云栖惭愧,“公公还有御前的差事要当,若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可怎么好。我会小心,保证不让自己掉井里。”
恩人公公却没停,在一连打了三桶水上来以后,才与云栖说:“这些应该足够了。”
云栖原以为御前的人,尤其是像恩人公公这样看起来很有脸面的人,手底下有好些小宫女、小太监供他差遣使唤,莫说打水这种粗活,就连轻活细活应该都很少干。
像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应该早就对这种粗活手生了。
可瞧恩人公公打水的架势,竟比她这个天天都要打水的人还熟练。
看来,恩人公公从前是吃过苦的。
至少应该总干打水挑水这种粗活。
否则,哪可能这般熟练。
“公公不仅救了我一命,又送了我好吃的,还帮我打水,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公了。”云栖心里实在很过意不去。
恩人公公放下衣袖,一脸诚恳的与云栖说:“你若真要谢我,那就帮我劝劝你赵姑姑,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云栖疑惑,“公公何时惹姑姑生气了?”
“你姑姑眼下就是在生我的气。”
“公公是不是误会了?姑姑这会儿应该不是在生公公的气,而是为了皇上和才人的午膳……难道是公公?”云栖不由得瞪大了眼。
“的确是我向皇上进言,建议由大膳房来准备皇上和才人今日的午膳。”恩人公公说,“我就是觉得临时准备御膳太辛苦,怕她累着,才会这样做。方才,我听过来传话的小旻子说,阿月她似乎在生气,我便猜到是为什么。她的性子我本是知道的,都怪我自作聪明,明明是为她好,却反而惹她不痛快了。”
瞧恩人公公的样子,似乎是怕着赵姑姑。
不对,不是怕赵姑姑,而是怕赵姑姑生他的气。
显然,恩人公公很在乎赵姑姑。
毕竟是同乡,毕竟是故人嘛。
“公公放心,我一定代您好好向姑姑解释,姑姑她是最通情达理不过的人了,得知内情以后,不但不会再生公公的气,还会感谢公公呢。”
站在这里,隐约能听到小厨房里传来的剁肉声。
从挥刀的频率,以及刀砍在砧板上的动静大小可以判断,正在剁肉的那位还在生气,非常生气。
恩人公公苦笑,“只要她不再生我的气,还肯再跟我说话,我就谢天谢天了。”
云栖感叹,恩人公公脾气可真好,待姑姑也是真好。
“我是真得回前头去了。”恩人公公对云栖说,“你离水井远些,洗完这些水果就赶紧回屋去。天儿热,仔细中暑。”
云栖点头,冲恩人公公一礼,“再次拜谢公公的救命之恩。”
恩人公公道了声“不谢”,便转身朝前院走去。
刚走出去没多远,恩人公公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对云栖说:“云栖呀,往后你若遇上什么难为的事,就只管到高阳殿找我,我叫王醒。”说完,冲云栖温浅一笑,才大步离去,独留云栖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赵姑姑的故人竟然是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
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试想,这宫里除了王醒以外,还有哪个宫人能让梁昌鸿梁大总管那般忌惮。
正是因为怕着王醒,之前还态度强硬,逼迫赵姑姑调去永宁轩当差的梁总管,之后才会态度大变,不仅不敢再强迫赵姑姑,还在赵姑姑跟前伏低做小。
赵姑姑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故人,真是真人不露相。
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原则,云栖自然想要尽快解开赵姑姑对王醒公公的误会。
于是,在又麻利的把水果洗过一遍之后,云栖便捧着洗好的水果回到了小厨房。
赵姑姑依旧在剁肉,速度和力道较之前丝毫不减,砧板上已经不见肉块,全是肉沫。
云栖打量着那肉沫的粗细,觉得正适合拿来做饺子馅。
不如盛些出来做饺子吃,剩下的再做肉丸子?
什么饺子、肉丸子,她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不是为赵姑姑和王醒公公两人劝和的吗!
云栖想着,连忙凑到赵姑姑跟前,“姑姑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再剁?”
赵姑姑目不斜视,死死盯着砧板上那一滩肉沫,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姑姑跟这一砧板的五花肉有什么血海深仇呢。
“不累。”赵姑姑粗声粗气地说,“这些肉还不够,你再拿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