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阁三层的布局都是相同的。
整座陶然阁内,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
除了每层的南窗下摆了一张书案外,屋内余下的地方都是一排连着一排的书架。
陶然阁的书架都是特制的,屋顶有多高,书架就有多高,可谓是顶天立地。
因书架过高,为了拿取书籍方便,每两排书架之间都放置有一个梯凳。
第一次随太子妃来到陶然阁时,云栖惊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私人藏书。
之前在昌宁行宫时,云栖曾被借调去天水阁,也就是行宫内的藏书楼当过差。
天水阁一共六层,但阁内的藏书却远不及陶然阁多。
不知比起宫内的藏书楼海源阁,陶然阁的藏书量又如何。
云栖觉得陶然阁内的藏书数量,或许不及海源阁多,但书的种类一定比海源阁的繁杂多样。
毕竟,皇家正统的藏书楼内,一定不会收录民间志怪集,还有民间时兴过的或正在时兴的话本子,以及不少连环画和许多异国书籍。
而除了这些以外,海源阁内还有一整个书架的游记。
此刻,云栖就站在这个书架前。
没错,她今天决定看游记了。
天南海北,人文自然,她要先从哪里读起呢?
云栖漫无目的在书架前游走,蓦地,她忽然眼前一亮。
宁州!她要看有关六殿下母亲的故乡宁州的游记!
于是,云栖便在可称浩瀚的游记中,搜寻起了宁州游记。
云栖从最底下的一层开始,一本一本仔细找过,忙了一个多时辰,找了五层书架也没找到。
云栖却不急,也不气馁,她爬上梯凳,继续在上层的书架间找。
就这样又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找到了一本宁州游记。
云栖捧着那本书,欣喜地险些跳起来。
她等不及去南窗下的书案上看了,索性就坐在梯凳上,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这本她苦寻到的游记。
写下这本游记的游侠或者说游客,不是个爱咬文嚼字的人。
整本游记,用词通俗,行文流畅,读起来毫不费力。
云栖一会儿工夫,就读了十几页。
一页读完,云栖轻轻翻动书页,在新的一页上,她赫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批注。
和安城,外祖家。
这是六殿下的笔迹,这一定是六殿下的笔迹!
云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抚上那应该有些年头的小字,心底一片柔软。
再有两日她就能见到六殿下了,她从未像如今这般期盼着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真想立刻就见到六殿下呀……
云栖猛地合上手中的书,不敢再看书上六殿下的字。
她怕自己会因为过于思念这个人而发疯。
她得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不如去露台上吹吹风吧,吹清醒些再继续回来读这本游记。
云栖想着,正起身预备从梯凳上下去,猛然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手中的宁州游记脱手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
云栖怔怔的望着那个人,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六殿下!是六殿下!
多美好,多真实的幻觉。
云栖怕那幻影一碰就碎,挣扎犹豫了半晌,却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那个幻影。
不想,那个幻影却主动走上前来,抬手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这只手又暖又软,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云儿,我回来了。”
回来了!六殿下真的回来了!
她日思夜想,日盼夜盼的六殿下终于回来了!
明明心里欢喜极了,但泪花却先笑容在脸上绽开。
见云栖哭了,楚恬立马就慌了。
他一时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将人从梯凳上抱下来以后,就紧紧拥入了怀中。
“云儿,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阿恬,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你能平安回来真好。
这是云栖想与楚恬说的话。
奈何她哭的太凶,哭到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只能勉强听清,她喊了一声阿恬。
云栖这声“阿恬”,把楚恬的心都给喊化了,他不禁将人拥得更紧。
此刻,楚恬只恨三个多月前的自己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当时他就该不管不顾,只管将云栖带在身边。
如此,他的小云儿就不会在宫里受这么多苦,他也不必日|日相思煎熬。
“云儿,咱们再不分开了。”
话音刚落,怀中的云栖就猛地抬起头来,抽搭着鼻子哽咽道:“说话算话。”
望着云栖哭红的眼,楚恬的心都快碎了,五脏六腑如刀铰一般。
“算话,与你说过的话都算话。”
“嗯。”云栖又往楚恬怀里靠了靠,紧紧拥着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这个人。
什么冷静自持,她不要。
她就要尽情的,肆意的拥抱着她的爱人,她的阿恬。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若无身后传来的一声突兀的咳嗽,两人大概会一直这样拥在一起,直到天黑太子和太子妃派人来找。
云栖不知陶然阁里还有其他人,猛然听到那声咳嗽,云栖吓了一跳,连忙踮起脚尖,从楚恬的肩膀上望过去。
只见张北游张太医正站在书架那头往这边望。
见云栖看过来,张北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无意打扰殿下和云栖姑娘团聚,是殿下一定要我跟来,为云栖姑娘请个平安脉的。”
“殿下,殿下。”张北游又冲楚恬说,“您先容微臣给云栖姑娘请个脉,请完以后您再继续与云栖姑娘团聚,微臣也好赶紧回去与家中二老团聚。”
楚恬听了这话,有些不情愿的松开了云栖。
可知待会儿,他不一定还有勇气像这样抱紧云栖,毕竟太唐突,太不君子了。
作者有话说:
糖~
第340章
另一边, 云栖一想到方才自己对着六殿下又哭又笑,又搂又抱的失态举动,全都被张太医看见了,脸就瞬间红的不像话。
她很努力才压下扭头就跑的冲动, 看似镇定的对张北游道了句,“有劳张太医。”
张北游一脸笑嘻嘻,“云栖姑娘不必与我见外, 请到那边的书案旁坐下,我这就好好替云栖姑娘请一脉。”
楚恬听了张北游的话,半刻也没啰嗦,在俯身拾起云栖之前掉在地上的那本书以后, 就牵起云栖的手, 朝南窗下的书案走去。
那牵手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自然的很。
可事实上,楚恬心里却紧张的不行, 生怕云栖会将手抽回去不要他牵。
张北游瞧着楚恬那故作冷静, 实则心里无比慌乱的样子,用尽了毕生的耐力,才勉强忍住没笑出来。
殿下, 您可知,您紧张到走路都顺拐了!
哈哈哈……
楚恬牵着云栖来到书案前, 又扶云栖在书案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小心翼翼, 细致入微的样子, 仿佛云栖是纸糊的,玉雕的。
张北游与云栖相对而坐,还没搭脉,单瞧脸色,张北游便能断定在不久之前,云栖一定生过一场大病,能要命的那种。
如今病虽然已经大好,但云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佳。
而在搭脉诊过以后,张北游发现云栖的身体状况比他预想中的更差。
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人,不禁敛了笑,微微蹙起眉头。
云栖见状,不动声色的冲张北游打了个眼色。
张北游会意,对一旁一直神情凝重,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安与担忧的楚恬说:“云栖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就是略微有些气虚血弱,得吃几副补药调养调养。”
楚恬一向都对张北游的话深信不疑,只道:“把方子留下,你便赶紧回府,与张老院判和夫人团聚吧。”
张北游立马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报起了药方来。
“红参三钱,竹簧四钱,木香四钱,党参六钱,怀牛膝四钱……”
报完之后,张北游笑望楚恬,“六殿下可都记住了?”
楚恬当即十分认真又严肃的将刚刚听到的药方,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一般人照着念,也未必有这般流利。
背完之后,楚恬连忙问:“我都记对了吗?”
张北游对楚恬超凡的记忆力,早就见怪不怪,只能鸡蛋里头挑骨头,“第二十六味药与第二十七味药的前后顺序记反了。”
“药的种类和用量都没错吧?”楚恬问。
“这倒是没错。”张北游应道,“照着这个方子把药抓来,小火慢熬,四碗水煎成一碗水,趁热服下,记得不能往汤药里放蜜糖。”
“当真不能放蜜糖?”楚恬皱眉道。
四碗水煎成一碗水的药,喝起来一般都可浓可苦,云栖怕是受不了这种程度的苦。
而他更舍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云栖遭这份罪。
蜜糖什么的,真的一点儿也不能往汤药里加?
张北游人精一个,怎会瞧不出楚恬的心思,于是故意摆出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想逗逗楚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