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唤云栖的丫头,早在六日前就该死了,等明日审完这丫头,她就立刻送这丫头去该去的地方。
越姑姑没再言语,极漠然地瞥了云栖一眼,便转身向牢房外走去。
但愿明日之后,她不必再来这鬼地方见这死丫头。
听越姑姑的脚步声渐远,云栖才停止哭泣,支起身子从地上坐起来。
之前与越姑姑一番周旋,已经耗尽了云栖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只有倚着墙,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身后的石墙冷得像冰一样,却没有冰面那样光滑。
云栖背靠在墙上,只觉得背后又冷又硌疼得慌。
但此刻,她身上比后背还疼的地方有很多。
相比之下,后背的疼倒不叫人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
云栖使袖口胡乱抹了把泪,不想叫王旻看见她涕泗横流的脆弱样子。
这厢,才刚抹了两把,王旻就从隔壁牢房匆匆过来了。
“云栖,她都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哪里疼?”王旻满眼担忧地望着云栖,焦急问道。
云栖冲半跪在她面前的王旻淡淡一笑,“旻哥哥在隔壁应该都听见了,她只是威胁我而已,没对我动手。”
没动手才怪!
没动手那声轻呼是怎么回事?
没动手又为何会求饶喊疼?
没动手原本还算整齐的头发,又怎会变得这般散乱?
“我知道她的手段。”王旻抬手,想要摸一摸云栖的头,却又怕一不小心碰到云栖头上的伤,手擎在半空里,迟迟都没落下。
云栖见状,连忙支起身子,主动用脑袋蹭了蹭王旻的手心。
“旻哥哥我不疼,我真的不疼。”
王旻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明明该他安抚宽慰云栖,可他却反被云栖给安慰了。
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哭过的王旻,突然觉得有些鼻酸,险些哭出来。
他只低低的“唔”了一声,当是回应。
“旻哥哥,你身上应该带着手帕,能否借你的手帕一用?”云栖问。
王旻二话不说,立马掏出手帕递给云栖。
云栖接过手帕,并没有拿来自己用,而是拉过王旻的手,又将手帕摊开来,铺在王旻的手上。
王旻不明所以,刚要问云栖这是要做什么,就见云栖用手捂住嘴,片刻后,从口中吐出一小粒丸状物。
紧接着,云栖便将这里东西放在他手中的手帕上。
“沾了些口水,旻哥哥别嫌弃。”云栖道。
“这个是?”王旻问。
第314章
“方才, 越姑姑刚一进牢房,就强行喂了这个给我。”云栖解释说,“我假装将这东西咽下,实则悄悄压在了舌底。后来, 怕越姑姑问话时,会露出破绽,便又将它藏在了这儿。”
云栖一边说, 一边指了指自己后槽牙的位置。
“索性越姑姑问的话不多,我说的话也不多,否则,一准儿会露馅。”
在烛火的映照下, 这丸东西泛着不祥的黑紫色。
王旻连忙紧张地望着云栖问:“云栖, 你身上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儿?”
云栖如实答:“舌根有些痛麻,牙这边也有些疼。”
会感觉疼,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王旻神情越发凝重, “云栖你别怕, 等待会儿回去后,我会立即将这东西交给师傅,请师傅找人瞧瞧,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请醒公公务必将这东西交给张老院判。”云栖说,“这丸东西所散发出的气味, 与之前我从昭怀太子妃处得来的, 那盒掺了微毒的散血膏, 气味极其相似。
那盒散血膏抹在肉上剧痛无比, 而这丸东西含在嘴里,也会令口舌十分痛麻。
我猜这丸东西里,或许掺了与那盒散血膏一样的什么东西。
我记得张北游张太医曾与我提过,说他爹爹张老院判,曾在多年前见过与掺在散血膏中的微毒极其相似的东西。
不同的是,那东西是掺在内服之物中,而非外敷的药膏里。
我想,张老院判当年见过的东西,或许就是与手帕上这个类似的东西,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个也不一定。
将这丸东西拿去送给张老院判,兴许会有所收获。”
王旻托着那丸不知该称作什么的东西,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王旻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就只佩服过他师傅。
但今日又多了一个,就是眼前的云栖。
他就没见过像云栖这般勇毅,且临危不乱的姑娘。
若换做寻常的小姑娘,在刚刚那种情形下,早就被吓破了胆,任人宰割。
而云栖不但能冷静的与那越姑姑周旋,还有余力思考这么多。
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
王旻连忙小心的将那丸东西包起来收好,“云栖你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将它好好交到张老院判手上。”
“嗯。”
云栖大舒了口气,无力地靠在身后冷硬的墙上,“我好累,想睡了。”
王旻听了这话,立马倾身上前,扶云栖缓缓躺倒在干草堆上。
又扯过一旁的厚毯子,将云栖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云栖,你安心的睡吧。明日,明日师傅一定能想到法子救你出去。”
云栖微阖着眼,摇了摇头,“我想再试试,看能不能再从越姑姑处套出什么话来。”
“不行。”王旻语气坚决,“这么好看的一双眼,你不想要了?”
“我想要,想要的……我还想再用这双眼,多看看六殿下呢。哪能叫越姑姑随随便便就挖了去……我想他,想他呀……”
云栖越说声音就越小,说到最后,王旻几乎听不清云栖在念叨什么。
我好累,好疼啊。
殿下你抱抱我,抱抱我吧。
送走越姑姑的常禄,匆匆折了回来。
刚走进监室,王旻就飞来一个刀眼,瞪得常禄一愣。
王旻先是指了指身旁躺在干草堆上的云栖,又冲常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见云栖双眼紧闭的躺在那儿,常禄起先以为云栖这是不堪越姑姑折磨,又晕死过去了。
可转念一想,若云姑娘真是晕过去了,王旻公公怎么可能如此冷静。
想来,云姑娘应该是累狠了,也疼狠了,睡过去了。
其实,能睡过去也挺好的,人醒着这儿疼,那儿酸的反而遭罪。
在又为云栖掖了掖毯子以后,王旻方才起身,示意常禄出去说话。
常禄会意,连忙跟着王旻到了牢房外头。
“眼下,云栖的肠胃还很虚弱,不能正常饮食。劳你还是准备一份熬的绵软些的米粥,等云栖睡醒以后,盛碗给她喝。”王旻交代说。
常禄躬身应下,“小的记住了。”
“人还是暂时托付给你了。”王旻边说边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常禄,“若有人察觉,问你为何如此照应云栖,你知道应该怎么说。”
常禄双手接过王旻递来的钱袋,“王公公放心,小的知道该如何应付。”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无需太多废话。
王旻未再与常禄多言,扭头望向了牢中正睡熟的云栖。
只一眼,王旻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不敢多看云栖,他怕自己会不忍心将云栖继续留在这鬼地方,怕自己会不管不顾,强行将人从这儿带出去。
王旻未再久留,拍了怕常禄的肩膀,便迈开长腿,快步离去。
……
云栖这一觉睡得很久,从早上一直睡到了深夜。
这一整天,常禄每隔一会儿就会过来一趟。
瞧云栖总也不醒,常禄心里直打鼓,生怕云栖有个什么不好。
今夜,原本不该常禄留在这里值夜的。
恰好今日值夜的那个,约了人偷摸的去打叶子牌,求常禄替他值这一夜。
常禄求之不得,但为免令人起疑,他不可答应的太痛快。
毕竟值夜是个苦差,傻子才乐意替人值夜呢。
于是,他便要那人以两小坛酒为酬谢,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替那人值夜。
炭盆中炭火烧得很旺,与昨日一样的旺。
常禄也如昨日那般,坐在关押云栖的牢房外,连坐的位置与坐姿都与昨日一模一样。
手里还一样捧着一个小酒坛子。
不一样的是,昨日与他同饮一坛酒的云栖,眼下正睡着,睡得很安静。
安静到令常禄感到十分不安。
他不确定云栖这究竟是睡着,还是昏着。
无论如何,求云姑娘你快些醒来吧。
米粥早就已经熬好,在炉子上热了一遍又一遍。
怕你又要与我讨酒吃,这两坛酒我也都特意烫过了。
你快起来,吃点儿喝点儿什么吧。
一坛酒下肚,常禄正要启开另一坛,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十分温软的声音。
“饮酒过度会伤身,常公公少喝几口吧。”
常禄一怔,循声望去,见云栖正蹲坐在一栅栏之隔的地方看着她,目光与嗓音一般清和而温柔。
“云姑娘是何时醒的?”常禄问,心里懊恼的不行。
怪自己方才喝酒喝的太忘我,竟然都没注意到云栖何时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