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如果能再早送到几天就好了,太妃心道。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妃心里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太子静默了片刻,忽然从坐榻上起身要下地。
太子妃见状,连忙从坐榻边站起来,“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丽景轩出事后,也不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六弟妹吉人自有天相,或许还在人世也。我这就去趟暴室,查查父皇赐死的宫人名册,但愿上头没有六弟妹的名字。”
“我同殿下一道去。”太子妃说。
太子摇头,“外头下着雪,风也不小,你身子一向弱,不宜顶风冒雪的出门,更不宜去暴室那种阴煞之地。你听话,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一向对太子百依百顺的太子妃,罕见的对太子说了不。
“不,我要陪着殿下,让我陪着殿下吧。”
卿卿的心意我懂,可卿卿的身子……
望着太子妃那双满含柔情的眼,太子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你得多穿些,千万不要着凉。”
太子妃一口答应,立刻唤人进来伺候更衣。
太子这边正欲吩咐近侍太监进玉去备辇舆,不想还未等他召唤,进玉就自个神色慌张地进了殿。
“殿下,有贵客到访。”
要论尊贵,这宫里除了皇帝就是太子的身份最为尊贵。
在他堂堂东宫太子面前,还能称得上贵客的人,太子觉得唯有一人。
但太子并不认为来者会是那个人。
毕竟,那个人从来都不私下里与他们这些皇子,以及权臣贵胄们结交,只一心一意的忠于他父皇。
那个人怎么可能深更半夜的悄悄来见他。
若此事传出去,岂不是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清名。
“来者何人?”太子问进玉,很是好奇这位贵客究竟是哪位。
而未等进玉答话,殿外便先传来一个低沉又不失温润的声音,“殿下,是奴才。”
这个声音……
太子脸上的好奇之色瞬间被惊愕,与不可思议所取代。
是王醒!还真是王醒!
不常能见到王醒的太子妃,自然不可能凭短短五个字,就听出这是王醒的声音,于是问:“殿下,殿外的贵客是?”
“是王总管。”
饶是平日里深居简出,不甚关注外间事的太子妃,也知陛下身边最倚重信赖的王醒王大总管,从不私下里与皇亲权贵们结交。
而就是这样洁身自好的王总管,为何会深夜前来求见太子殿下?
想必一定不会是为了一点儿小事。
太子妃心中不安,不由得抓紧了太子的手。
已从震惊中冷静下来的太子,轻轻握了握太子妃的手,一边命进玉赶紧迎王总管进来,一边柔声细语的安抚了太子妃几句,叫她别担心。
殿门开启,王醒身着一件衣长及地的厚实黑袍进了屋,巨大的兜帽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饶是在这灯火通明的殿中,也难看清王醒的脸。
在上前站定以后,王醒方才摘下兜帽。
未等太子发话,王醒就冲太子一礼,先道:“奴才漏夜前来,是有事求殿下,求殿下帮奴才救一个人。”
太子听了这话,与太妃打了个眼色,示意太子妃去里间回避。
王醒见状,立即道:“此事不涉朝政,太子妃殿下不必回避。”
太子妃迟疑的望向太子,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去还是该留。
太子冲太子妃点点头,示意她留下。
太子妃便没走,只是稍稍往太子身后站了站。
“敢问王总管,你要我帮你救的是什么人?”太子问。
王醒答:“回殿下,是未来的六皇子妃。”
……
大概是白日里睡的太久,自夜里醒来以后,云栖便没有再睡。
一开始,云栖和常禄隔着栅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后来奔波劳碌了一整天的常禄,靠在栅栏旁睡着了。
云栖自不会吵他,只管默默地继续梳头。
她一边梳,一边将自宋氏死后至今发生的一些大事,从头至尾捋了一遍。
假设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皇后,那么皇后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多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第317章
成为后|宫唯一实际地掌权者, 显然并不是皇后最终的目的。
篡夺储君之位才是。
现如今太子与皇帝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父子关系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恶劣,宫里也不是没有传过陛下欲废太子的流言。
太子的储君之位,早已不似从前那样稳固。
而三皇子呢, 则因意外堕马成了一个跛子。
大夏有史以来,还从未有过不良于行的皇帝。
除非当今陛下手脚健全的儿子全都不在人世了,否则三皇子很难成为下一个任大夏国的统治者。
再往下数, 便该是四皇子了。
四皇子身份特殊,是诸位皇子中最无可能继位的人,便不论他了。
六皇子也暂且不论。
接下来便该论一论七皇子楚惺了。
七皇子的生母江婕妤在年初二的时候,已因病重不治, 殁了。
自江婕妤被疯马所伤, 重病垂危时起,七皇子便一直由皇后代为照料。
七皇子年幼,又没有显赫到会令皇后感到忌惮的外祖家。
从今往后, 七皇子自然是任皇后随意揉捏摆布。
继承大统?痴人说梦。
七皇子再往下, 不是未满周岁就夭折的八皇子,而是陛下最小的儿子,那对“龙凤呈祥”中的小龙, 九皇子楚惜。
楚惜目前的境遇与他七哥是一模一样,同样被皇后拿捏于股掌。
九皇子才刚四岁, 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孩子, 比已经七岁的七皇子更加好对付。
根本不可能成为皇后为自己的儿子五皇子, 谋夺储君之位的障碍。
综上, 只要皇后有法子将太子拉下马,那么大夏国下一任储君便非五皇子莫属。
不,也还不一定。
这中间还有一个变数,那便是六皇子。
除非陛下诸子,可堪储君之任的只剩下五皇子一个,否则皇后怎么会停手。
皇后为彻底给五皇子铺平成为储君的道路,一定会想办法让六皇子彻底出局。
云栖心里很不安,皇后会不会趁六殿下离宫之际,派人暗杀六殿下?
不,皇后应当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加害陛下的儿子。
六殿下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定会。
可平安回来以后呢?
只怕在皇后彻底达成目的之前,六殿下的日子便不会有一日是安生,安全的。
她绝不允许皇后,不允许任何人加害六殿下。
可凭她又能为六殿下做什么?
眼下,她可是连自己都救不了呐。
想到此处,云栖心中不免有些颓丧。
而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早上。
刚睡醒的常禄,见云栖抱膝倚坐在栅栏旁,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忍不住问:“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云栖抿了抿唇,轻声应了一句:“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常禄挠头,不晓得云栖为何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谁说的,没这回事。”
“我就是很没用,只会拖累人家,给人家添麻烦。”云栖将脸埋得更低,几乎要埋在膝上。
常禄叹了一声,道:“云姑娘这话若叫王公公听去,王公公该伤心了。”
云栖一怔,王旻为何会为她这话伤心?
见云栖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常禄淡淡一笑,问云栖,“敢问云姑娘,你觉着王公公为何要费尽心力的救你出去?”
“为了……”
这问题明明很好答,可一时之间,云栖竟给不出一个最精准的答案。
“自然是因为王公公疼惜姑娘,觉着姑娘重要。他想要,也需要姑娘好好活着。”常禄说,“能被人如此珍视可不容易,这个人身上一定有很值得人喜爱的地方。打个比方,若眼下我犯错被关在这暴室的大牢中,一定没有人会这般费尽周章的救我。”
话说到这儿,常禄话锋一转,十分诚恳的与云栖说:“云姑娘,你不该消沉,反而该觉着高兴,这世上有人如此珍视你,需要你。”
经常禄这一番开解,云栖心里好受多了。
赵姑姑,醒公公,王旻,还有为救她从这里出去,默默出力的那些人。
有这么多人费尽心力的想要她活下去,想将她从这里救出去,她怎么能消沉,她有什么资格去消沉。
云栖不禁望向常禄,郑重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救你。”
常禄没想到云栖会与他许下这种承诺,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
他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我……我去给姑娘打盆洗脸水来吧。”
话毕,就一溜烟地往前头小跑而去。
不多时,常禄还真端了盆水回来。
水盆没法从栅栏间的缝隙递进去,常禄只能打开牢门,将水盆送进去。
盆中的水是温水,这会儿还氤氲冒着热气。
与这盆温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条巾帕,“这帕子是新的,云姑娘放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