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哪位皇子不清楚,但不管是哪位,奴才直视主子都是大不敬。
云栖赶紧低下头,收回了目光。
“你真厉害。”
啊?
云栖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紧张,出现了幻听,那位殿下是在夸她吗?
她原以为惊了主子的驾,最少也得挨顿骂,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主子,打骂一顿不算完,还有可能被拖去静室。
她果然是遇见了神仙。
“你能自己下来吗?”那少年问,眼中有明显的担忧。
“能。”云栖连忙应下,一刻也不敢磨蹭,迅速抱紧一旁的树干,便要往下爬,谁知却一不留神扯疼了手臂上的伤。
云栖疼得一颤,手臂一松,险些失去平衡从树上栽下去,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云栖爬的不算太高,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应该摔不死,却一定会摔断骨头。
在皇宫里,伤残永远都比死亡更可怕。
那少年见状,也吓了一跳,“你别急,慢慢来,慢慢来。”
穿越之初,因为常识匮乏,人又过于老实,云栖吃过不少亏,也出过不少糗。
可就算把她往日出的糗通通都加起来,羞耻感也不及此时此刻强烈。
她真想立刻化成一条变色龙,与这棵梧桐树融为一体,谁都看不见她。
她肯定,她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少年并不知道云栖是因为手臂有伤疼红了眼,只当云栖是因为害怕吓红了眼,连忙上前一步,冲树上的云栖张开双臂,“别怕,有我接着你。”
别怕,这是云栖常对自己说的话。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穿越以后,这都是她最常对自己说的话。
每每她告诉自己别怕,她就真的不怕了。
并不是因为这两个字对她有某种特别的魔力,而是因为她明白怕也没用。
她必须一个人坚强。
眼下,突然听到别人对她说出这两个字,云栖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
不哭,她不能哭。
她有什么资格去脆弱,她没得选择,只能坚强。
“我不怕的。”云栖对树下的少年说,说完便咬牙忍痛,开始慢慢地向树下爬。
她用余光瞥见,那少年一直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时刻准备接住可能摔下去的她。
云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口处暖暖的,胀胀的。
见云栖平安落地,那少年松了口气。
他放下双臂,迎上前,“可有受伤?”
惊了主子的驾,却没受到训斥责打,反而得到主子如此温声细语的关怀。
一时间,云栖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摇头。
见云栖抱着手臂,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少年又问:“真的没受伤?”
“没…没有。”云栖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她自问并不是个唯诺胆小之人,可在这双如秋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眸的注视下,她就是感觉莫名的紧张,紧张到都不会说话了。
“你怕我?”
“不怕。”这回云栖答得干脆,对生得如此好看,又温文儒雅的人,很难生出恐惧来。
那少年似乎对云栖的回答很满意,温浅一笑,道:“你放心,方才的事我不会告诉那位刘公公。”说着,转身去将那根闯祸的粘竿拾来,递还给云栖。
云栖连忙双手接过那根粘竿,因为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少年,只道了声:“多谢贵人。”
“你不必谢我。”那少年看着云栖,温声说,“若不是我之前嫌那鸣蝉聒噪,底下就不会派人来捉蝉,你也不会被选中,更不会险些从树上摔下来。往后像捉蝉这样危险的差事,你一个姑娘就别再当了,若有谁为此刁难你,你尽管报我的名号,说我不许。”
您是谁?
是天使吧?
皇宫里怎么会有如此和善可亲,又讲道理的主子。
这厢,云栖正默默感慨,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房里传来柔柔一声呼唤,“殿下?”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清润婉转又悦耳。
“咦?方才还在屋里的。”那女子低声念叨了一句,紧接着便听到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似乎正向窗边走来。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一把抓住粘竿的一头,飞快地朝云栖打了个眼色。
神奇的是云栖竟然看懂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抓着粘竿,匆匆躲到了窗下。
还未蹲稳,那女子就来到了窗前。
第14章
少年连忙冲云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云栖会意,乖巧点头。
少年淡淡一笑,又冲她比了个口型,“乖。”
云栖不由得红了脸,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少年。
女子朝窗外一番张望,见院里没有人,便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朗声问:“竹影,竹影,你可知殿下去哪儿了?”
听脚步声渐远,又听见屋门开合的声响,确定人应该已经不在屋里了,那少年才开口对云栖说:“晴芳做事太一板一眼,若知道你的事,必定要横生枝节,对你不好。”
云栖原本以为,少年拉她躲在窗下,故意叫人找不到他,只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竟没料到,少年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在为她着想。
这位殿下明明生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又一身清贵之气,却半分也不傲慢骄矜,反而十足的随和细心。
谁说人无完人,这便是了。
“奴婢谢殿下。”
少年摆手,表示不必谢他,“你今儿也受惊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老实说,她今儿真是吓得不轻,也累得够呛,身心俱疲的她,的确需要工夫缓一缓,冷静冷静。
可她也得有那个福气呀。
“差事还没办好,奴婢跟上头没法交代,奴婢还得……”
谁知,没等云栖把话说完,那少年便一把抽走了云栖手中的粘竿,“听话。”
失去粘竿后,云栖这一双手竟不知该如何安放,只能紧紧揪住膝上的一截裙子。
“余下的事交给我就好,我保证不会有人为今日之事找你麻烦。”那少年说,口气温软平和中透着一股绝对的自信。
云栖简直快哭了。
此等大恩,要她如何报答?
卑微如她,真是无以为报。
“来,别蹲着了,快起来吧。”那少年先起身,又将粘竿的一端递到云栖面前,意在叫她扶着粘竿站起来。
这样有风度,又君子的男子,云栖是第一次遇见。
在稍稍定了定心神之后,云栖连忙扶着粘竿站起身来。
待她起身站稳以后,那少年又将粘竿收了回去。
“这东西得没收,省得你不听话,离了我的眼,又去爬树。”那少年一边说,一边四下环顾,本就澄湛清朗的双眼忽然一亮,接着就快步去到角落里一从青竹前,将手中的粘竿插|入其中,而后满意地笑了笑,又走回云栖身边,“那些人惯爱大惊小怪,若叫他们发现多了根粘竿,必定要上下查问一番,不如藏起来省心。你看,那样看不出来吧?”
别说,这位殿下藏东西还真有一手。
云栖点头,心道:您厉害。
“成了,你赶紧回吧,那些人怕是一会儿就会找过来。若叫他们瞧见你,咱们之前可就白躲了。”
殿下说的极是。
云栖连忙恭恭敬敬地冲那少年行了一礼,“谢殿下大恩,奴婢告退。”谢完之后,便转身要走。
不想还没走出去几步,又被那少年唤住。
“等一等。”
云栖赶忙止步回身,恭顺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云栖。”
“哪两个字?”
云栖脱口答:“栖于云端。”解释的也算简洁明了。
少年不禁回想起之前,云栖坐在那棵梧桐树上的画面,温温一笑,“美人如花隔云端①,好名字。”
云栖心头一热,脸也跟着滚烫起来,在又冲那少年一礼之后,便匆忙离开了。
云栖才刚走不久,就见一小太监匆忙寻来。
一见那少年,那小太监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殿下原来在这儿,可叫晴芳姐姐和奴才们好找。”
那少年收回追云栖而去的目光,敛了笑,神情平和中又带着些许淡淡的不悦,“我要去哪儿,还得向她报备?”
见他们殿下似乎不高兴了,那小太监赶紧赔笑,“您说的是,说的是。”
少年没再言语,转身缓步踱到那棵梧桐树下,仰头向上望去。
小太监追到少年身边,见少年仰头,也跟着仰头向上看。
他心里纳闷:殿下这是在瞧什么呢,瞧树上的花吗?
这树上的花是浅淡浅淡的紫色,不俏丽不鲜亮。形状似铃铛,也不够伸展大气。气味也不是很好闻。
这种素净又不打眼的小花,有什么好看的?
可瞧殿下的样子,似乎挺喜欢这花的。
许久没见殿下为什么东西双眼发亮了,他记得上回见殿下这样,还是去年殿下生辰的时候,太子殿下投其所好,送了殿下一方哪位大家亲手所制的好墨的时候。
这树上的花有那么好看吗?竟能让殿下如此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