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主遍辞了嫔妃,我陪着她又来到两仪殿,李道宗正站在父皇身边,她在御阶前郑重的稽首一礼,面对离别,她泪流不止,哽咽着说:“儿臣此去吐蕃,定播我大唐之德威!”
李道宗难掩悲伤,抬起宽大的袖袍擦拭着眼角的泪。
这时紫宸殿的钟声敲响,文成公主泪流满脸望着我:“高阳,能坚守自己的心,是奢侈的!此生我再无资格坚守,愿你如愿!”
我默然点头,临别前给她一个拥抱,在悠扬的乐声里,送亲队伍缓缓起程,几十个马车排队而行。
我望着行驶的车队,心中感慨万分,三哥走上前叹道:“文成公主再也回不来长安了。”
此情此景,我脑海中出现一首诗,望着送亲队伍吟了出来:出嫁辞乡国,由来此别难。圣恩愁远道,行路泣相看。沙塞容颜尽,边隅粉黛残。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
也许三哥心里正庆幸着出嫁的人不是我,于我而言,三哥是最温暖的,却不是最懂我的!
“三哥不能看着你出嫁了。”三哥眼露不舍的说。
“对于我,出嫁是场劫难。情成就了我,也毁了我。”我转过头意味深长的说。
“高阳,可惜你是我妹妹!”三哥眼神异常的看着我,转而又轻叹着苦笑,“我与房遗直是好友,我叮嘱过的,他们全家都会好好对待你的。”
我还在分析着他怪异的眼神,他又说:“不要怨恨父皇,帝王有帝王的苦衷。”
“谁让我不幸的成为他的女儿呢!”我抬头望天,妄图让自己释然。
三天后,我与杨妃、父皇一同送三哥启程。
同一天,我终于等来了杜荷的消息。
城阳公主入宫,征得父皇应允,将我带出宫外,许我当晚不用回宫,当天微黑之时,在杜荷的带领下,我与城阳坐在马车里直奔北里巷口。
一路上只见到一排排的民宅,门口的灯笼齐齐整整,直行到巷口深处,“醉杏楼”四个字隐约可辨,乐器奏鸣声,腰鼓阵阵响,女子尖锐的笑声此起彼伏。
再一见,门口两个女子,画着夸张的妆容,举止轻浮,往来的男子肆意的在她脸上一捏,那女子便环住他的脖子进去了。
杜荷下了马直奔了进去,门口的女子立刻扑了上去,杜荷一个闪躲,那女子便扑了个空,不一会,他便带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出来。
我随即下了马车,只听见房遗爱粗声大气的问:“到底谁找我啊,我这银子都付了,一会那芸娘又被别人带走了。”
杜荷一声不吭,只顾着往前走,房遗爱唠叨不断,不耐烦的跟在身后。
直到走到我的面前,房遗爱还没缓过神,他辨认了好久,猛然一惊,身子一颤,直直的向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高阳公主!”
我冷哼一声,上扬着语调:“房遗爱!是我找你!”
房遗爱大气不敢喘,结结巴巴的说:“高…高…阳…你…找我!”
我扬起音调说:“怎么!意外吧!这当朝宰相的儿子,未来的驸马都尉,在这风月之地,被大唐的公主撞见,传出去丢谁的脸呢?”
本就惊慌的房遗爱,被我这么一击,畏缩的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寒风猛然袭来,穿透了我的衣裙,不知是风更冷,还是这气氛更冷。
这时,杜荷走上前来:“高阳!这里风大,换个地方说。”
醉杏楼不远处,一个酒馆大门敞开着,里面无一客人,店老板见到我们,忙热情的招待。
杜荷与城阳便坐了下来,我与房遗爱单独坐在隐蔽拐角处。
房遗爱伸手挠挠鼻子,怯怯的看着我又低下头去:“高阳,我们即将成婚,怎么找我何事?”说完又嘿嘿一笑。
他的样子让我不忍直视,我厉声说:“我找你自是有事!今日之事,到底会不会传到父皇的耳朵里,那要看本公主的心情,以及今日于你谈话的内容。”
房遗爱肩膀猛然一颤,额上的汗渍渐渐溢出,一副惊慌的表情定定的看着我。
经过一番威慑,我便开门见山的说:“我终究逃不过你们房家,不过为了我们以后能和平共处,有些事还是要说的。”
房遗爱又“嘿嘿”一笑:“高阳,我保证不再来这了。”
我耐着性子深吸了口气:“房遗爱,你是想要更多美女,还是只想要一个?”
房遗爱疑惑的答:“当然是多…,不…一个…一个。”
我冷笑一声:“成婚后,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拥有任何一个女子,但是除了我!”
房遗爱“啊?”了一声,呆呆的看着我。
于是我继续说:“你与我四哥魏王素来交好,魏王有什么野心,你我心知肚明,既然选择了立场,又是否想过,自古成王败寇,若有一天,魏王失败了,你还有你们房家都会受此牵连,但是我这个公主出面呢,至少能保你一世荣华。”
房遗爱用袖口擦干了额上的汗渍,他迟疑片刻:“公主的意思是?”
“我只与你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你若答应了,钱财、美女、尊荣自是少不了你的。”我说。
房遗爱用手挠挠鼻子,思索很久都未回答。
于是我又发起了言语的进攻:“你若不答应,那么房家以后无论福祸,你们都要自己担着,你们房家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栖身之所,我有父皇庇护、公主的尊荣,毫无后顾之忧!”
房遗爱凝神片刻,立刻回答:“好,我答应你,高阳,你虽然长得好看,可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是,说好的,你答应送我的美女,还有银两。”
周围的空气终于松懈了,我终于露出了笑容:“我那3000户食邑会有一半送去你那,你可以任意支配。”
房遗爱睁大眼睛,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公主,你果真不干涉我?”
“互不干涉!我还有个要求。”我望着窗外说。
“公主请说。”房遗爱随我看向窗外。
“大婚一切繁琐礼仪全免。”我叹了口气。
房遗爱面露为难之色,他用手挠挠鼻子:“这,好吧!”
我立刻起身,城阳公主与杜荷还在肆意的喝酒,见我走来两人纷纷站起。
走出了酒馆,杜荷意味深长的说:“你的一番心意,辩机可知晓?”
我点头:“知道的。”
城阳公主疑惑的走上前来,她问:“高阳,你和房遗爱说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只默然的望着幽远漆黑的巷口,心里想着我所爱的男人,此刻思念那么强烈。
这时杜荷走了过来,与我并排,我侧头问:“杜荷,带我去见辩机。”
杜荷一惊:“高阳,你这是何苦呢?”
城阳公主恍然大悟,她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轻呼:“高阳!”
杜荷黯然叹息:“道岳师父圆寂,辩机很是悲伤。”
我的心乱跳着,不安的向前迈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他,我坚定的说:“带我去。”
杜荷只好点头:“看得出。他很是惦念你。”
“真的吗!”我的心快速的跳着,转而又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他在做什么?”
“哎!”杜荷轻叹,转而笑呛着:“见一面也好,你就是这性子!”
我默然的低下头:“我跟随自己的心!”
马车在漆黑的夜里缓缓行驶,寂静的街道人烟稀少,少数人家门口点着灯笼。我不安的向外看去。
城阳公主心事重重,黯然神伤,一改往日的活泼开朗,我凑过去问:“十六姐,你过的好吗?”
她不再如往日那般不假思索的回答个“好”字,而是低头苦笑着。
我抚着她的背脊问:“发生了什么?”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忧郁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别人,我能感到。他一直收藏着一块丝帕,无人之时,他就悄悄的拿出来看。”
我没有看到城阳公主的眼泪,她反而是苦笑着说:“曾经,我以为他待我好,就一定是爱我的,现在才明白,这不等于爱情。”
没想到,一向心思简单纯净的城阳公主,在爱情面前也一样心如明镜。
她靠着我的肩膀问:“高阳,我想再过一些时间,他会爱上我的,会吗?”
我拉起她的手,想起了杜荷说过的话,挣扎着说:“会的,一定会的!”我轻拍着她的背脊,“你为何会爱上杜荷呢?”
城阳公主离开我的肩膀,侧头认真的说:“我从没想过,只知道与他一起很快乐,见到他就很开心。”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也许就是爱情本来的样子。
马车行驶到大总持寺的门前,我急惶惶的下了马车,急切的要敲门却被杜荷制止了,他不屑的说:“高阳,你这样整个寺院都知道你来找辩机,跟我来!”
杜荷带我们来到偏门,他掏出一个口哨放到嘴边,不成调的音节断断续续的吹了出来。
仔细一看,这个不起眼的小门,离辩机的禅房很近。
杜荷又吹了一遍,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我急切的问:杜荷,辩机真能听到吗?
杜荷见我心急,忙劝着:“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