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
转眼到了夏末,原本到了三哥回益州的日子,可父皇终究不舍,以协助父皇处理政事为由,多留几个月,因此,三哥整日公事缠身。
谁让他是父皇最得力的皇子呢!听说回纥部派一千多使者来长安,此事父皇便交由三哥处理。
几天前,三哥命人打造一口大缸,那究竟是多大的缸才能满足一千人的酒量呢?谁又知道回纥部的人酒量有多大呢?我满怀着好奇心去了内坊。
远远的,就看到三哥在一旁指挥着,左右两侧宫人应接不暇,宫人见我慌忙行个礼便一路小跑的继续应差了。
可走进一看,便发现三哥脸上愁容满满,额上渗着豆大的汗珠,虽说天气炎热,我却第一次见三哥如此多汗,身边的两个宫人哆嗦着跪地稽首。这是怎么回事?
我忙走上前去:“三哥,发生了什么事?”
三哥无奈的叹了口气:“三日后,回纥部使者来长安,父皇命我打造一口用来盛酒大缸,可今天一看,缸底竟然出现个洞。”
这时旁边的宫人一边稽首,一边喊着:“吴王殿下恕罪。”
我走上前去,检查了缸底的洞,明显是重物敲击的,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思考片刻,踱步到三哥面前问:“缸虽大,但是人却多,且每个人的酒量大小不一,谁能保证一定够用?大唐自称物产富饶,若使者前来,竟然意犹未尽,怕是让人贻笑大方了,若是命人中途抬酒入缸,有失风雅。”
三哥疑惑的问:“若是更大的缸,即便能够烧制出,也未必能放入宫殿了。”
“三哥莫急,我有办法。”我轻拍着他的胳膊,安慰着。
我转头对那地上的宫人命令着:“你先起来!”
三哥不解的看着我,忙问:“妹妹是有何办法?”
“索性这缸已经破掉,不如将其弃之,只要找来两个同样大小的缸,做个暗道就可以了。”我胸有成竹的说。
“暗道?”三哥困惑。
我展开的他的手,随即在他的手上画出一个U字:“暗道要做成这个样子。”
“怎么讲?”三哥不解。
我指着U字的两端:“这两端是两口缸,中间是暗道,两端的酒缸需同样大小。宴饮之时,只需在其中一口缸内倒入酒,那么另一口缸的酒就不会减少,而且通过一口缸就知道另一口缸的酒有多少。”
实际上这不过是个简单的连通器,运用的是物理学的压强原理。
因为两个缸里装的是同一种液体,左右两个缸液体的密度相同,只有当两边液柱的高度相等时,两边液体的压强才能相等。如同现代的水渠。
三哥紧锁的愁眉,在一点一点放松,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又问:“可行?”
我半笑着不语,三哥虽然聪慧,但我毕竟比他多吸收了一千年的智慧。
“那就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我指着依然跪地的宫人。
三哥随即下了命令,我最后再跟那宫人一番嘱咐,像暗道要怎么衔接,他又告诉我哪些材质可用,哪些材质不可用,暗道有多长。
经过一番研讨,最终还是愉快的决定了。
当然,究竟是谁搞的破坏,三哥决定暗中调查,我们默契的将矛头指向了太子承乾。
当浩浩荡荡的回纥部使者来到太极宫时,我们的暗道已经建好了,这一天,宫人们忙成一团,来来往往像川流不息的河水。
工人们提着木桶排排站,等着向缸内倒酒。
我拉着城阳公主躲到帷幔后面,只见一大群高鼻深目的壮汉,个子高高的,穿着宽大的长袍。
他们手里拿着大碗,喝光了就去缸里舀一勺,毫无停歇的喝着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一副痛快至极的神情,早就听闻,回纥部的人喜喝酒,没想到,酒量居然这么大。
那旁边的大臣们拿着酒壶,用酒樽一口一口的喝。这对比过于鲜明。
一旁的宫人不停的往缸里加酒,他们喝多少,宫人就加多少。
这时很多人已经东倒西歪了,酒缸的酒丝毫没有减少。
城阳公主指着里面说:“高阳,快看,那人的胡子是真的吗?”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那两撇胡子的中年大叔,大着舌头喊:“难怪大唐如此富足,这里的酒越喝越多。”
话音刚落,他打了两个回旋,两腿突然弯下来,慌忙中双手想要抓着什么,却四脚朝天的倒了下去,倒下的瞬间一条腿抬得高高的。
“哈哈哈…”我与城阳公主对视一眼,笑的前仰后合。
三哥透过帷幔看到了我们,悄悄的走了出来,我的笑容还未收起,三哥便在我的脑门敲了一下:“就知道你会来!”
城阳公主喊了声三哥,三哥微笑点头。
城阳公主闪着酒窝俏皮的说:“三哥,他们都醉了,让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三哥无奈的看着我们:“大臣退去,你们再来。”说完对我翻个白眼。
于是,我与城阳公主就在外面等啊等,直到最后一个倒了下去,城阳公主迫不及待的拉着我便冲了进去。
城阳公主直奔那长了两撇胡子中年男子旁边,只听见他呼噜打得震天响。
城阳公主用手拉了两下他的胡子,他嘴角便朝拉的这边瞥了瞥。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城阳公主俏皮的给我一个眼神,我便走了过去。
我学着城阳公主的样子,拉了两下他的胡子,确认是真的后,我没忍住又拉了两下。谁知他居然像拍蚊子一下,用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脸上,那响声之清脆,动作之滑稽。
“哈哈哈…”我和城阳公主直接笑坐在地上。
“高阳,不许胡闹。”三哥一声令,我们瞬间憋着笑,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见宫人们两人一组便将他们抬走了。
“十七妹,你这办法果然好。”三哥笑意盈盈。
我趁此机会对着他伸出了手,一副要东西的架势,三哥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说吧,想要什么?”
“我要出宫!”我不假思索的说。
“不行!”三哥果断拒绝。
我朝他翻个白眼,生气的扭过头。心里正气愤着他回答的如此坚决。
可三哥依然语重心长的说:“上次带你出去受了伤,父皇震怒,你是一个闺阁女子,外面不比宫中。”
城阳公主半笑着:“三哥,你只要带她去大总持寺就好。”
我立刻急红了脸:“十六姐,别胡说!”
三哥的脸色严肃,他似乎在紧盯着我脸上的微妙表情,转而微叹口气:“是那个辩机和尚?”
城阳公主单纯的眸光闪烁着:“是呢,高阳喜欢佛经,常向那个辩机和尚研讨佛法。”
我趁机偷偷拉了城阳公主的衣角,她侧头看了我一眼,疑问的看着我,我无奈的泄了口气。
三哥不信任的问:“只研讨佛法?”
城阳公主“啊”了一声,转而还反问:“不然呢?还有什么?”
我心下暗叹,我这个十六姐真是帮了倒忙。我站在一旁听他们你一言、她一语的,如今别说与三哥谈条件,为了打断三哥向城阳公主的探听,眼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才是王道。
“杜荷今日进宫了,我们去找杜荷。”我拿出了城阳公主的杀手锏。
谁能转移城阳公主的注意力,当下只有杜荷了。
只见城阳公主兴奋的眸光洒落在我的脸上:“好,我们走。”
可我的这点小心思,最终没有逃过三哥的法眼,他一把拉住了我:“高阳!”
城阳公主困惑了,三哥将我拉到一边,留着城阳公主困惑的站在一旁看着我们。
三哥凝重的看着我红了一半的脸,双目在我脸上探究着,我就这样等着他开口问。
良久,他才暗暗开口:“如今宫里上上下下皆传你与辩机来往过密,高阳,你要知道他是个和尚,你是大唐的公主,和平民百姓不一样。”
我心下微颤,抬头凝视着他那英气的脸庞,他的眼睛黑亮有神,我忙躲避了他的目光。
我快速运转着脑袋:“我和杜荷也有来往,宫里上下也没少的了传言吧,而辩机是我和杜荷的朋友,我们三个常一起研习经论。”
三哥不信任的又说:“若只是讲经论法,也要顾及他言。”
我脸上虽点头,心里却想:嘴长别人身上,我何必在意。
“三哥,究竟是谁破坏了那口大缸,可查清楚了?”我机灵的转移了话题。
“是大哥承乾。”他用肯定的语气说。
“可有证据?”我问。
“他收买了内坊的宫人,又将其陷害了内廷总管,此事一旦深究,必会牵连无辜。”三哥无奈的摇头。
事情和我的推断如出一辙,为了无辜之人,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皇室子弟争权夺势历朝历代屡见不鲜,最终少不了明争暗斗,手足相残。在我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这些在悄然无声中渐渐走来。
当我与城阳公主走出殿门,在我心头冉冉而起的是“权利”这两个字。
也是我第一次感到“权利”的魅力,三哥对皇权的渴望,承乾对皇权的守护,就连父皇也是通过”玄武门之变”争得的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