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好,辩机师弟说公主若有疑惑,方可写下来,由贫僧转交于他。”
写下来?我的心一怔,只是这个时期,人们常用诗句来表达,可我,我可以吗?现成的诗我能背出一大筐,可自己写,还真有点困难。不过,管他呢!
“那你随我来。”说着我便迈步引他来到公主所。
一路上却在想,我该怎么写,还有我的字,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静儿为我研磨,我拿起软笔,该写什么呢?
一番纠结之后,脑海中突然闪现了,前几天在经书中看到的关于来与去的问题。
有了!我一拍脑袋,立即挥洒着墨汁,写了题目为:《问禅》,吾从何来又何去?有去无来是何意?君言佛在灵山处,灵山何曾有庙宇?
静儿困惑的看着我,看似不解其中之意,只是小心的折好交给了小师父。
自那日起,心里如同有了期盼。设想过无数次,他会怎样回答我的问题。
五天过去了,没有收到回信,更没有见到一个入宫的僧人。我在月华门的甬道徘徊着,又坐下,起来再徘徊。
静儿常劝我:“公主,回去吧!辩机若是回信了,一定会有人送到公主手里的,何苦在这等呢?”
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最终让我泄了气,就在我放弃了等待,选择回去的时候,忽而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公主!”
心突然砰砰的乱跳着,我定了定神,不确定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灰白色的僧衣。
那双灵气的双眼在注视着我,他笑了,同时激动的向前走了两步,却猛然又停止了。
半月不见,他愈发消瘦了,本就白净的肌肤,越发显得苍白了。手里依旧拿着一本经书。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合十一礼。
我像是在掩饰着心里的惊喜,缓步走上前去,淡定的交换了经书。
这一刻,不正是我一直期盼的吗?可当它到来时,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脸上有些微热。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寂:“这本经书,有些难度。”
“难不倒我的。”我拿着经书,调皮的晃了两下。
心里莫名的轻松感渐渐袭来,我们彼此会意的一笑,双眸的对视,似乎能忘了整个世界。
可是,总在我陶醉于自己的世界时,外界的杂音就这样,搅乱了我的安静。
“高阳公主!”刺耳的声音传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没有回头,不知回头会见到什么样的嘴脸。与其看了厌烦,倒不如不看来的清静。
只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直到一股冷风从我身旁经过,那个紧衣黑袍的人就站在了我的斜侧面。
我瞥了他一眼,忙收回目光。厌烦!
“听闻高阳公主天天来此,原来在等一个和尚。”他高扬着语调说。
我慌忙抬头看了眼辩机,他与我对视后,脸上浮起似有若无的红晕。继而垂下眼睫,那纤长的睫毛猛然抖动了两下。
我偏转着头,愤愤的看着柴令武,哪都有他!厌烦!
柴令武盯着辩机,犹如自言自语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原来因为他!”
我恼怒的问:“你来干什么!不在府上筹备大婚之事,偏偏跑这来惹人厌!柴令武!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恭喜你荣获驸马都尉的头衔,高阳一定备一份贺礼,送到你府上去。”
柴令武眼里的恨意更加强烈了,对于一个征服者,输了意味着什么?我不曾想象。
辩机的目光在我与柴令武之间徘徊着,双眸灵动的转来转去。
忽然他转头看了另一头回廊,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在侧廊上,太子承乾正大跨步的走来。
柴令武的目光终于从辩机身上转移了。转头对承乾拜手一礼。
辩机见此,立即合十一礼。
承乾垂目扫了一眼我手里的经书,转头对辩机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又蔑视我一眼:“十七妹,怪不得菩萨心肠。原来是信佛啊!”
自上次在他手里救下了几十个宫人后,我和承乾之间便结下了仇怨。
我自然也不是个示弱的主,我冷笑一声:“大哥也想看吗?”
承乾仰起头,双手报于胸前无视于我。却目光如炬的盯着辩机,我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
那怪异的眼神在辩机的脸上洒落着,他邪笑着:“这和尚倒是长得不错,比起我身边的宫人来,不知漂亮多少倍。”
说着,他似乎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缓慢的向辩机的脸上移动,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举动!不假思索的大喊着:“大哥!”
幸好我的嗓门够大,这一声震怒竟吓的他瑟缩的收回了手。
辩机下意识的偏过头,困惑的、惊慌的看着承乾,灵动的双眼充斥着满满的怒意。
容不得我思考,我大跨一步挡在辩机的前面。
只见柴令武狭长的眼角瞥了过来,那表情就像在看一场好戏。又像是某个观点得到了什么印证。他顿了顿,气恼而愤恨的看着我。
“大哥是要去见父皇吧!”我猜测着,顺便下了逐客令。
可承乾依然痴看着辩机,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我浑身的汗毛孔紧缩了一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还记得我盛怒之时,对承乾说我因他而耻。如果说那时,我是为了救无辜的宫人故意为之。那么,如今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真的以他为耻!
我冷着脸,垂下眼睫,实在不愿看到他们,我一声不吭,只盼着他们赶紧离开。
只见承乾挥一挥衣袍,不情愿的跨步而去。转头又看向辩机。辩机垂下眼睫漠然视之。
柴令武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过去。
承乾今日的举动,柴令武仇视的目光,我心里隐隐觉得辩机似乎处于不安全的境地。我拼命的转动着脑细胞。
“公主。”辩机轻唤着。
我回过神,无意识的蹙着眉,他那灵动的双眼,正在我脸上探究着。
皇宫的波诡云谲哪是他能承受的,我的心瞬间陷入了慌乱中。辩机见我没有回答,继续唤了一声:“公主。”
我忙的将目光从他的脸上转移,定落在旁边的柳树那摇摆的垂绦上。理智告诉我,辩机不能在入宫了。可是,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僵持了好久也没有说出口。
辩机的眸光中闪着淡淡的忧虑,我轻舒了口气,说出口的却是:“辩机,下次进宫我会派个宫人跟随于你!”
他困惑了,眨动着几下灵气的双眼,眼珠不停的转动着,似乎在思考着我这么做的用意。
我只好解释着:“这样每次只要你来,我就知道了。你手里的经书不会随你在宫中转一圈,又回到大总持寺。我也不用每次都这么等着。”
他苦笑一下,僵硬的点了点头。我不知他究竟信还是没信,总之,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反正是收不回来了。
他转过身子,似乎没有忘记刚才的尴尬,逃离的向前迈步了。
我如常的送他出宫,这条路,已不知陪他走了多少次了。
而每一次出城门他都回头望我一眼,这几乎成了我们之间恒定的模板。
第20章 箭影斜斜落慌慌,知己
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暮色还未降临,那一阵阵的狂风夹带着漫天的乌云席卷而来,天空一片暗沉,随即便是一阵电闪雷鸣,那金黄的琉璃瓦,在闪电的刺光中越发显得恢弘壮丽,只听见哗哗的雨声。
我卧在软榻上,脑海中却出现辩机的轮廓,我猛然的摇头,起来怔了怔神,命静儿将经书拿来。
这本已被我研读了一大半,我的眼睛扫描了一页又一页,就在刚刚翻开的一页里,一张纸质粗糙的小纸条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什么呢?我怀着无比好奇和兴奋小心翼翼的打开,好一手俊秀、洒脱的字迹!
那纸条上清晰的写着:去时无痕来有意,犹如昼夜更相替,何须多问灵山寺,心如明镜水一滴。
“心如明镜水一滴”,看到这句时我不自控的嘴角闪出一缕微笑,自言自语着:“连个题目都没有!还无声无息的夹在书里!”
这场雨,终于为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丝清凉,太极宫地处低洼,到了夏天格外的闷热潮湿。
“十七妹、十七妹”三哥的声音自远处飘来,他总是还未进殿,就开始喊我的名字。
我忙收起字条,慌乱的夹在书里,一副笑脸就迎了上去。
三哥双手搭在我肩膀上,兴奋的问着:“想不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太想了,我兴奋的瞪着双眼看着他,他剑眉一挑:“最近父皇交代了很政事,现下终于办完了。可以带你出去了。”
想到出去,我就想起杜荷常对我念叨着,在城西有一个燕落山,山下有一片绿树环绕,山间是溪水潺潺,夏天,绝对是避暑的好地方。
经过他那么描绘,我早就心向往之了。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没想到我刚一提起,三哥便答应了。
宫人为我们准备好了马,我顿时傻了眼,马这种交通工具,不是我能驾驭了的,我怯怯的站在马前,那马便抖动着鬃毛,顺便的还打了个喷嚏。而且不客气的喷在我的脸上,顿时脸上一阵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