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丁氏见面的次数虽不多,可印象蛮深刻现如今又接了顾府账房,倒是隐隐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作风。
丁氏见是苏卿,收了与长生公公的谈话,无奈道:“你这孩子,前些时日还叫我大嫂,怎么改口倒是改的挺快的。”
苏卿连忙解释,“小十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看见大嫂,觉得怪有些惊讶的。”
“老夫人最近为了三爷的事心生疲惫,身子有些吃不消,听说长生公公来了,生怕下人怠慢,这才嘱咐出来好生招待招待。”丁氏披上春嫂递过来的衣服,对长生公公告了别,转身走上台阶。
走到苏卿身边时顿住脚步,淡然一笑,月色下眉目间染上一层柔和光晕,她伸手将苏卿不知何时沾到衣襟上的花瓣摘下来,道:“小十现在是古院的人,七爷身体又不好,有些事情就要劳你多多上心才是。”
这意思是,只要她打着七爷的名声,就算是老夫人拿她也没法子?想到上次,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大嫂言重了。”苏卿低头道。
丁氏也不再多说,绕过她往顾府里走去,只是守在外面的几个婆子却没动作。
苏卿不管她们,下了台阶走到长生公公年前,福了福身子,长生公公挪动脚步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了她的礼数。
长生公公一甩拂尘,轻声问道:“七爷的伤还没好吗?”
伤?她怎么不知道顾子傅有伤。
苏卿心思回转,点了点头,“没,这几日都没瞧见七爷吃药。”
“七爷还是这性子,吃药嘛,可比挨刀子难受多了。”不知怎的,苏卿从这话里听出了笑意,还有些别的味道。
像是老友间畅谈的喟叹。
可七爷今年才多大?苏卿有些模糊。
二十四、二十七?她记得,好像也有人说过三十嘞?
那岂不是比她大好多。
旁边的春桃拽了拽她的衣角,苏卿连忙回神,轻声问道:“公公这么晚,从宫里赶来是有何事?”
长生公公瞧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眉眼上,微摇了摇头,旋即道:“明日是陛下前往皇陵的日子,陛下生前待殿下如何自是不用奴才多说,若是能够瞧见殿下,想必陛下心里也能多分安慰。”
苏卿顿了顿,试探性问道。
“敢问公公,这……是太子,还是端太妃的意思?”
“是陛下的意思。”
长生公公似是不欲再多说,“明日殿下进宫,奴才会亲自陪着殿下,莫要误了时辰才是。”说完,转身走到马车前,随行的小太监立即识眼色拿来小凳子,将人伺候着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苏卿才拢了拢衣衫,带着春桃进了顾府。
明日进宫,指不定又会如何,尤其是宫里那两位……
现在想想,苏卿就隐隐有些头疼。
春桃偷偷瞧了她一眼又一眼,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看的苏卿好笑,她停住脚步,顺手折了朵花别在春桃耳后,语气轻松“唔”了声。
“挺好看的。”
“殿下……”春桃将花取下来,急道,“明日若是进宫,七殿下肯定又会找您的麻烦,到时人多口杂,正好给了机会。”
今夜月色独好,连带着苏卿心情也好了几分,她负手背在身后,小步蹦哒着往前走,听到这话停下,撇了撇嘴道:“她是疯狗,我又不是香饽饽,整日盯着我做什么。”
春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比起这个,苏卿心里倒是装着些其他事。
春桃住的地方离这还有些距离,见苏卿没将事放在心上,她也不不好再多说,忧心忡忡的回了院子。
司庭正抱着一堆衣服,拐角处有些黑,他没瞧见,好在反应快,险些要跟苏卿撞在一起。
“夫人,是您啊。”司庭讪讪道。
苏卿扫了眼他怀里的衣服,点点头,小声问道:“七爷睡了吗?”
“没,”司庭摇头,“刚沐浴完,正在屋里歇着。”
苏卿心里有些失落,她又问了几句,这才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只点着一只蜡烛,显得有些昏暗,不知怎的,苏卿想到了新婚夜时桌上的蜡烛,蓦地心头空落落的。
顾子傅身后面塞着个软枕,眼睛阖上,懒慵靠在那里。
“七爷。”苏卿轻唤了声。
一时沉默,久的苏卿都快要耐不住性子,正准备要出去梳洗时,她听见顾子傅问道:“明天又要进宫?”
苏卿有些忐忑。
“嗯,明天先……父皇入皇陵,长生公公说让我进宫去瞧瞧。”舌尖打圈,差点儿没绕过弯来。
顾子傅应了声。
苏卿瞧他一眼,揪着衣角,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床边,小声问道。
“七爷,您和长生公公之前是不是认识?”
顾子傅睁开眼,一脸嫌弃。
“啧,估计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
苏卿眨眨眼,捂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想着听来的传闻。
七爷他……真的有三十了?
苏卿抬手,摸了摸脸蛋儿,又将目光落在顾子傅衣衫敞开,露出的锁骨上,眼底一片纠结。
她好羡慕。
顾子傅掀了掀眼皮,瞧着她发呆的样子,眼底染上不耐烦,“站那儿做什么,不睡滚出去。”
“七爷说的是。”苏卿连忙应下,吹了蜡烛就要上床,可刚脱了鞋袜又想起没有梳洗,只好又穿上,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待到再回来时,里面已经没了动静,苏卿脚尖轻点,摸着黑顺着床边躺下,合上眼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苏卿:果然,三十岁的“老男人”伤不起→_→
☆、下葬
天启三十七年,五月二十日
昨儿夜里下了场小雨,天气灰蒙蒙的一片,厚重乌云压在偌大宫殿上空,闹的人心慌。
苏卿走在青石子路上,拢了拢衣襟,将泛凉的指尖缩回袖中,素净的小脸也因着凉意染上一层红晕,心里暗暗的骂了句“鬼天气”。
他们来时经过大殿,见得太子和若干大臣站在在殿内,兴许是商讨先皇葬礼又或者是别的。
走在皇宫小道上,一路上也没有瞧见多少人,苏卿也没多问,安安静静的低着头跟在长生公公身后。
想到那道圣旨,苏卿就隐隐觉得好笑。
她虽非古人,可也知晓寻常人家家中若有白事,儿女尚且守孝三年,无喜事,忌红绸。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亲爹尸骨未寒,女儿转眼就要出嫁的事情。
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苏卿想了一路,也没想出原因,直到走在前面的长生公公停下脚步,对着守在养心殿外的侍卫说了几句,她方才回神,收了眼底情绪,待长生公公交待完,一并随着走了进去。
殿内很大,绕过屏风,就瞧见后面有张小桌,一茶壶,一香炉,还有……先皇的牌位……
苏卿面露不解。
“这是我为陛下私设的牌位,也是陛下生前应允的。”长生公公神情波澜不动,上前将香点燃,旋即递到苏卿手里。
“多谢公公。”苏卿接过香,对着牌位恭敬行礼,随后将香插_进香炉里。
长生公公站在旁,他瞧着苏卿的动作,忽地开口:“赐婚圣旨,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苏卿抬头诧异瞧他。
她压下心底慌乱,道:“长生公公,您是不是记错了……”
她一直以为,是太子和端太妃为了利用她,才故意设计让她嫁入顾府。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长生公公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瞧着这张与当年温妃娘娘极其相似的脸,恍然一瞬间似有什么真相大白。
“奴才若说陛下是为了保护殿下,殿下可信?”
……
朝中已立太子,如今许多事情自是会落到苏世洲手上,再加上朝中大臣的支持,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后宫朝堂向来互不干涉,女眷们也早早离开回了宫殿。
苏映若从青鸾宫出来时,端太妃刚刚才睡下,她走远几步,见离宫殿有了些距离,才唤来一旁的公公问道:“可有她的消息?”
那公公苦着脸道:“十殿下一进宫就被长生公公给带去了养心殿,奴才们生怕打草惊蛇怕惹了长生公公不高兴,也不敢跟的太近,这会儿在养心殿还没出来呢。”
苏映若秀眉儿微微蹙起,手中上好雪绸做的帕子也被她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愤愤的扔到地上。
“你们几个,跟本公主去见芷殿。”
今天日子特殊,宫里也没有多少人敢出来闲逛,只有几个宫女奴才在准备接下来要用的物什。一抬头,就见苏映若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儿走开,哪里还顾得上手里的东西,纷纷低头退到两侧行礼。
有大胆的奴才抬头瞧了眼他们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道:“这下可好,十公主又要遭殃了。”
“陛下不在,失宠是早晚的事。”旁边有人插嘴说道。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那顾七爷是个性子阴戾的,命硬,就喜欢……”
那人还要再说些什么,眼角瞥见总管公公站在那里,当即低下头,抱紧手里的东西,往别处走去。其他人见此,也都纷纷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