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数个灯火凄清的夜晚,每每太子自己和自己对弈的时候,应缓和应急就在边儿上看着,到如今几岁春秋,殿下下一盘棋的时间越来越长,随之而增长的,周身的气质也越发沉稳。
“殿下,奴才把棋子收了吧?”
太子点点头,忽的想起什么,起身往外走,经过李太医身边的时候,随手一指,“你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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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偏殿和行安殿正殿虽说连在一起,但是两边需要穿过三条弯曲的回廊才可以互通,一行三人走出正殿,太子背着手缓步在前,李太医和应缓随侍在后。
回廊拐弯处的荷塘经不住寒冬腊月的催残,早已凋零的七七八八,而太子却依旧只着单衣,行走间的锦袍被凛风吹出肆虐的弧度,风过衣动,应缓和李太医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却波澜不惊,可见这人韧性非同一般。
新棠扶靠在荷墉另一侧的石桌上,缓缓坐了下来,被刚刚那道冷风一浸,头脑清醒了不少。
如果沉香所言句句属实,那太子必定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必然知道宜春宫对承安宫的虎视眈眈,而他却一直装作不知,甚至还安排自己进书房近身伺、候......
不知道太子是真的悲天悯人还是心机深沉到外人无可窥探的地步,如果是前者的话,或许自已还能有一线生机,如果是后者,那沉香的到来,以及要她性命的那碗药......是不是他也知情呢?
新棠定定的望着正常朝这边走来的一行人,为首的那个面冠如玉,身姿修长,袍子下边压衣服的天青色玉佩和玄色的青竹刺绣相得益彰,玉佩走一步晃一下,那一抹天青色似乎要挣脱这束缚,一飞冲天。
天青色的玉佩......新棠攥得死紧的五指渐渐松开,掌心里躺着的是那枚刚刚从阎王爷手里夺回她性命的玉佩,被药汁染上颜色的五指和手掌都有不同程度的凹痕,娇嫩的皮肤上面红痕一片,格外触目惊心。
刚刚她就是在白狐披风的中衬里摸到了这块玉佩的。这块玉不同于纨绔子弟把玩的薄如蝉翼,反而异常的厚重,水色也不清透,她侥幸用这块玉砸碎了药碗,割伤了沉香,才求得了一线生机。
披风被她落在了床上,但那等料子的衣裳,这宫里除了太子,还有其他人能穿吗?这玉佩安排的如此精妙,甚至连她发现它的时机都刚刚好。
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除非......除非这件事是太子一手促成的!
是了,太子肯定一早就知道沉香是来取她性命的,或许太子对这件是本身就是默许甚至乐见其成的,毕竟以他的地位,想保一个婢女根本不在话下,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的暗里周旋,亏她还以为他是想救她的。
新棠手脚冰冷的不像自己的,想通了这一切,那她刚刚想要寻求太子庇佑的想法简直是愚不可及。
太子一行已然要转进第二道走廊的拐角处了,须臾片刻便会经过新棠所在的这个亭子,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比较刁钻,塘边刚好有一棵上了年纪的垂柳足以遮挡住她的身影,但也中能遮挡一时。
新棠收好玉佩,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顺着旁边的栏杆滑进了水里。
刚刚那阵风唤醒了李太医作为医者的唠叨仁心,他见太子穿着单薄,忍不住就劝说上了,“殿下莫怪老臣啰嗦,虽说春捂秋冻是顺应了四时良序,大多时候是有益于身子骨的康健,但依臣之见,这“冻”的时间不宜过长,凡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就比方说......”
话没说完,应缓踢了他一脚,李太医不明所以的望过去,应缓拼命冲着太子的背影给他使脸色,示意他少说点,要说也捡紧要的说。
太子微一停顿,看了看前方,空无一人。好看的双眼眯了眯,眉头轻皱了一下,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像是心里揣着什么迫切想见的人,这一停顿已经在三步之外了。
李太医瞪了应缓一眼,纠正道,“再是着急,也是身子骨要紧。”快步跟上太子之后打算继续说,却一下忘记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儿,想了会,又重新接上了,“臣以为,这到了一定的气候没有及时调整过来,那这疗效不仅不会达到预料之中的效果,反而极有可能引起身子不适,所以依臣之见......”
太子忽然停了下来,打断他絮絮叨叨一天也说不到重点上的话,“李太医,这是血吧。”
李太医被这突然间出来的问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膝盖也一不小心磕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听到太子问话,赶忙上前,却见太子手指的地方,是一块灰青色的石板,此刻这块石板上有几点红褐色的痕迹。
李太医上手摸了摸,“回殿下,正是血迹,还有腥湿味儿,显然此人刚离开不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搬家,累到吐血,更晚啦。目前处于断网状态,比较可怜的我连了手机的流量登了后台更新,没有人夸我一下吗?委屈.jp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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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腥味儿、离开不久,这两个词刺中了应缓的心神,他扯着嗓子一骨碌饶到太子身边,双手伸开把人挡在身后,尖细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凄厉,“有刺客!”
李太医见惯了生死,此刻还能保有几分镇定,“殿下,依臣之见,不像是刺客,反倒像是人身上的伤口渗出来的血迹,只是依照这个情况,此人若不及时医治,极有可能失血过多啊。”
医者仁心。
太子往前走了几步,抬远了视线,目之所及的灰青色地板上每隔一点都有血迹,一点点延伸到最后一个拐脚处,而那个拐角过后,便是承安宫的偏殿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太子嘴角抿了抿,眼尾上挑,声音发沉,少见的带了点怒气,“应缓!”
“奴才在。”
太子转了个身,不辩喜怒,“去偏殿把人带过来,不论死活。”
应缓急急应了声是,转身小跑着往偏殿去了。
李太医刚想继续和太子讨论下“春捂秋冻”的精髓,顺便再劝一劝太子不要贪凉,哪知下一刻太子便在他眼前脱下了外袍,从不离身的那块玉佩跟着衣服一起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眨眼间便见太子从旁边的栏杆上翻了出去,一头扎进了下面的荷塘。
李太医吓傻了,最后的想法竟然是太子的身手可真利索。
新棠刚刚下到水里,头顶上便响起了规整的脚步声,暗暗松了口气之余,又把身子往下面藏了藏。冬天的水浅,这样一往下,小腿便没入了水里,脚上的伤口被冷得发寒的塘水一浸,竟然出奇的舒适。
只是亭子里的人却停了下来,下一秒便听到太子那道波澜不惊却又淬着清冷的声音询问地上的血迹。
新棠暗道不好,扒着廊下杂草的手慢慢的松开,顺着泥坡一点点的无声划入水中,刺骨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冰刀一样一刀一刀割在她的身上,疼痛之余还觉着能忍,最起码比丢命强。
但她忘记一个致命的问题,她不会水。这tm是什么人间疾苦,当钉子的体验太差,还是当忠仆好啊,新棠有点羡慕此刻在偏殿睡大觉的沉香了,就算她今天死在了承安宫,一点水花也不会有,反倒是贵妃会保下沉香吧,有人罩着的感觉真好啊。
这是临死的真言了。水下的窒息感太强烈,新棠知道自己坚持不了了,微一张嘴,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身子像灌满了铅,急速往下坠去,将将要沉底的时候,感觉腰上缠上来一条胳膊紧紧的拽着她往上,随即背后靠上来一幅胸膛,新棠睁开眼,只能见到头顶散落在水间胡乱飞舞的头发。
新棠很生气,恼这人多管闲事,就算救了她,她上去之后也还是群狼环伺,上面的人一个又一个等着要她的小命。旁的不说,只那位太子还不知道怎么变着法儿的折磨她,横竖都是死,新棠用脚去蹬后面的人,意图让他松手,却没想到那面料太过细滑,一脚蹬了个空。
怒从心来,索性一指甲掐在腰间的胳膊上,拼命的往外扯。手下的触感却让她脑中一个激灵,预想中的柔软细腻没有出现,反倒硬邦邦的充满力量,且比平常人更加紧实。
新棠最后的知觉就是救她的这人是个练家子。
太子的脸色跟这水一样冷,索性一个手刀在水下直接劈晕了她。
岸上的李太医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便听到哗啦一声水响,太子先是冒了头,紧接着又从水下拽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发青,李太医赶紧把刚刚折回去拿的裘皮披风打开,一把裹住了太子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