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没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把新棠眼前的景象遮挡的一片模糊,心里和身上都很疼,最后都演化成了刀子游走在身体里,每一把刀片上都写着太子被废。
他一直谨小慎微,明明刚解禁,怎么会被废呢。
寿伯拿来了竹板,把新棠的胳膊固定住,见她哭得痛彻心扉,心底有些软,“姑娘不用难过,这骨头已经接上了,伤筋动骨需百日,我开几幅药要记得每天都要喝,接下来只用安心休养就好了。”
新棠笑得比哭还难看,“谢谢老伯,今日我身上没带钱,明日定把诊金给您送来。”
寿伯捻了捻胡子,笑道,“不打紧,阿生那小子这么些年欠我的银子加起来都够娶个娘子置份家业了,不急这一时。”
“他为何欠着您的钱不给?”这陈阿生怎么走哪都欠着钱。
寿伯有些唏嘘,“阿生娘早些年得了病,他跑遍了城里的医馆和药铺给她娘买药,可她娘身子弱总不见好一直需要吃药。刚开始大家都卖,后来见他付不起钱便都不肯再卖给他了,他只好求到了我这里。”
新棠没想到面上看着油滑又混不吝的陈阿生背地里竟然有如些心酸的经历,只能说世道艰难,百姓谁都不容易。
“后来阿生的娘去了,留给他的除了一间屋子,便只有累累的债。你寻着空帮我劝劝他,是时候找个安生差事了,总这样游来混去的没个长进,他娘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难怪他总是在赚钱却又总是没钱,可新棠觉得陈阿生并不像寿伯说的那样没长进,“阿伯你放心,我会把您的话带给他的。”
陈阿生是一个回来的。
新棠眼巴巴的看向他身后见真的没人之后又眼巴巴的看向了他,“人呢?”
“去的时候人不在那里,我又去别的地方找了找,也没有。”
新棠的心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两章,但是情节有改动,又被我删完了……dbq
第61章
第二日, 陈阿生在屋里等到日头升到中空, 也没等到往日里啃着包子急匆匆进门的新棠。
新棠昨日被陈阿生送回了客栈, 胳膊的痛意难忍再加上心里一直悬着急待求证的消息, 竟是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熟, 总是时不时的自混沌中惊醒。
一会儿是建安帝勒令太子永世不得踏出承安宫的冰冷面孔,一会儿是三皇子从军中归来拿着御赐的宝剑狠戾的刺穿了太子的胸膛。
直到突然间一阵剧痛让她彻底清醒,原是梦里乱抓一不小心磕到了床沿, 胳膊肘一跳一跳的疼,她佝着身子等着那一阵疼痛过去, 慢慢扶着手臂坐了起来。
夏日天亮的早,外面已朦朦胧胧有了人声。
新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不甚灵便的下了床, 囫囵洗漱完便急不可待的打开房门,她分外庆幸自己昨天伤着的不是腿,往惦记了一晚上的地主飞奔而去。
将将出了客栈,大门口的站着的人影成功让她放慢了脚步,她迟疑着走过去问那个随意靠在树上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
新棠环视了一下客栈四周,除了早起卖包子的, 没什么人。
陈阿生大大咧咧的揉了揉快要眯起来的眼睛, 无所谓道,“昨天你那般着急,想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我想了一夜, 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还是应该帮帮你,若是你久久不好,我的活谁来干?”
新棠知他好意,扯了扯嘴角,“谢谢。”
陈阿生连忙伸出一只手挡在她面前,“你别谢我,谁让我遇到你的那天,头一次卖完了首饰呢,贵人有难,自当出来帮帮的,要谢就谢你自己好了。”
“话说,你这笑的比哭还难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新棠不想回答,自顾自的往前走。
陈阿生在旁边自顾自的数着手指头,“我想想啊,昨天那个婆子说了什么来着?”他有意无意的斜看新棠,慢吞吞道,“我没听错的话,是......太子被废?”
新棠蓦然间停了下来。
陈阿生收了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抱臂走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路,问出了他这些天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你和太子相熟。”
他像陈述了一个事实一般,没给新棠回答的机会。
以陈阿生的脑子子,再想想她这两天的反常,能知道这些新棠一点都不意外。她点点头,也不打算隐瞒了,“是,我曾是太子身边的侍女,年龄到了就被放出宫了。”
陈阿生拍拍掌,附和她,“所以太子会让人拿着画满大街的去找一个年满出宫的宫女?这倒挺有意思。”
新棠睁着一双冷静的眼睛直视他,淡淡道,“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陈阿生你分明有着精明卓绝的生意人头脑,却依旧偏安一隅不是吗。”
两人门外静静对望片刻,新棠率先扭头,直奔福临天下而去。
陈阿生原地怔了怔,往上提了提匣子,快步跟了上去。
途径府衙的时候,人群里忽然间有一阵骚动,本来还是小声的议论,见站在两边的官差没有喝止的迹象,声音也大了起来,“太子藐视人伦,谋害幼弟,行为不检,德不配位,今日将废黜太子之位,囚禁于承安宫......。”
谋害幼弟?
新棠耳边“嗡”的一声,一言不发的往人群里闯,陈何生看她那胳膊看得心惊,忙大声嚷嚷着“让一让啊,让一让”好说歹说挤着旁边的人给她挤开了一条道儿。
府衙门口贴着一张皇榜,上面盖着朱红的玉玺印,榜上的一字一句从头到尾都在批判太子,新棠仿佛能看到了一个父亲拿着一把剑,生生剖开了儿子的心。
旁边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没想到太子竟是这般的残暴,将来要是成了皇上百姓不是没了活路,废得好废得好。”
“可太子毕竟是嫡长子,理不应废啊。”
“你懂什么,早有传闻说太子身子弱未必能子嗣,这样的人如何南岐的储君。”
“你说的也是,唉,也不知道陛下接下来会立谁当太子。”
“管他呢,别饿着我们就行了。”
......
新棠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百姓愚钝,可怜太子自始自终都在鞭策自己成为一个好的储君而让南岐越发强大,这一刻她由衷的为太子感到不值。
她盯着那张皇榜良久,预备伸手把它扯下来,却被陈阿生眼疾手快的拉出了人群,“你疯了。皇榜你也敢撕,不要命了嘛你。”
新棠奋力摆手甩开他,朝着福临天下跑去。
原本以为到了福临天下,找到董掌柜,一切的疑惑便能迎刃而解,可新棠到了酒楼外面的时候,却见原本应该大开的正门紧紧的闭着,一点没有要迎客的意思。
她拍了拍门,没人应,只能听到空空的回音。新棠不甘心,绕到了后门,可惜后门和正门并无二致。
陈阿生来来回回查看了一番,走到了她面前,“倒像是好几天没开门了,你断定这里有你想找的人?”
不确定,可总要试一试。新棠抿唇,“你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人。”
“等谁?”陈阿生心里有了个猜测,“等太子?”
新棠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
陈阿生笑得肆意,“你别这样看我,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和胆子大,可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违抗皇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宫,你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新棠不理他,抱着受伤的那只手臂坐在了后门台阶上。
他内心无畏,所以他什么都敢,只是他身上有责任有枷锁,所以你们谁都不是他,也成为不了他。
承安宫。
应急和长叶皆已在建安帝下旨前被太子召回了宫,两人寻找新棠再一次无功而返。
太子比新棠刚失踪那会儿沉默了许多,只淡淡的吩咐他们以后不许再出宫。
应急率先抬起了头,“殿下,那新棠......”
太子一身玄色常服背对着他们站在画前静静看了片刻,动了动嘴唇,“也不必再找。”
应急和长叶对视一眼,长叶想要说话却被新棠一把拉住,“殿下,废太子的旨意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应该整个南岐都知道了,若是新棠姑娘她自己想要进宫来,可要去接应?”
太子眸色深深,望着前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复又敛目,语气中夹着一丝狠绝,“人既是走了,便不再是我承安宫的人,若是你们再与她有所交集,便和她一样,自己走吧。”顿了顿,又道,“董掌柜那边亦是如此。”
“是。”
两人正要告退,太子却突然叫住了他们,“长叶,你晚上想办法绕开承安宫的守卫,蒙混出去,把宜春宫的雪烛带过来。”
长叶明白太子这是打算着手调配贵妃小产的事了,忙应了下来。
贵妃小产的时候,太子正在福临天下,无论如何这个锅都扣不到太子头上去,可建安帝审问他的时候,他不能照实说。
解禁令是建安帝颁布的不错,若是把太子解禁出宫去福临天下这件事拿到建安帝面前晃一晃,董掌柜的身份便会暴露,以建安帝的性子,必定不会放过他。
周家老一辈的人,目前只剩了一个董掌柜,这是太子和周家之间唯一的牵绊了,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