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出了趟宫,就忘了规矩,你可知殿下有多看重心疼,眼下人消失了,你我如何跟殿下交代?”
长叶就是知道交代不了,所以才会这般失控,可新棠那天晚上那般的恳求她,她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第57章
董掌柜对着房内长叹一声, 见两人剑拔弩张一时半会儿不能消停, 只得站了出来, “二位在这里意气用事也丝毫没有帮助。当务之急, 还是要先禀报殿下知晓才是。”
“不行!”
“等等!”
董掌柜的脚步被这两人的异口同声止住了, 他看了看长叶,转而又看向了应急,有些许困惑, “大人的“等等”是何意?”
“新棠姑娘未留下一言半语出走到现在,我们已是失职, 如何能等?恕我直言,若是人有个好歹,长叶姑娘你首先罪责难逃!”
话说到这儿, 已经是在责备了,长叶没有反抗的余地,一动不动的任他说。
应急表情有略微的僵硬,用余光看了眼长叶,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挣扎, “董掌柜,稍后我会亲自向殿下说明这件事, 至于殿下怎么处罚长叶, 就不劳您费心了。”
董掌柜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两人,显然是不太明白应急的意思。他不再与他们争论,摔了袖子便要去找太子,应急正要阻止, 不想长叶却飞快的上前,一个手刀从后面劈晕了他。
应急站在原地,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你为何总是这么冲动!”
长叶此时反应倒是格外的快,反声质问道,“若是不这么做,他现在都已经在殿下的面前了,哪还有你说话的份儿!还有,我又没求你帮我,谁让你进来横插一脚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说话像连珠炮一样干脆,“我告诉你,殿下今天要剐要杀我长叶都认了,可就算杀了我,新棠不会再回宫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长叶俯身把董掌柜扛到了床榻上放着,接着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来收拾去也就只有新棠给她的那几件新衣裳。
衣裳都是新的,做工精致且一看就是太子专门弄到的好料,寻常身份是不能穿的。长叶把衣服小心的叠好,一件一件的放在包袱里,放着放着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不知道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还是为新棠走时说的那句“有缘再会”。
“经此一别,山高海阔。长叶,有缘再会。”短短几个字像是要说尽这一生似的,长叶不爱听,可不爱听以后也听不到了。
她擦干眼泪,把包袱背在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门外走,经过应急身边的时候,红着眼睛瞪他一眼,“我这就去给殿下请罪!”
待她错开一步,应急学着她刚才对董掌柜那样,利落的把她打晕了。动作看似毫不留情,实则手上的锋芒一敛再敛,长叶手中的包袱落地,人软软的倒在了应急的怀里。
太子的房门关着,屋里静悄悄的,应急推门,入眼的便是陷入沉思的太子,太子龙章凤姿,还是那般让人景仰,仿佛也还是那个万事万物不足以损耗心神的储君。
“殿下。”
太子思绪被打断,微一抬眼,目光从他身上滑过,飘向门口,确定后面没人进来的时候,才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冷,“怎么就你一个人?长叶呢?”
应急知道,其实太子想问的是新棠。
应急双膝着地,低头拜了下去,“回殿下,奴才备完马车去客户的时候,只看见了晕倒在地的长叶和董掌柜,并未见到新棠姑娘,奴才觉着,新棠姑娘像是自己离开了。”、
“自己离开了?”太子喃喃。
“是,不告而别。”
话音刚落,眼前已不见了太子的身影,应急默默的跪在那儿好一会儿没起来,片刻之后,转身向着临街的那个窗户磕了一个头。
他有愧。
太子的心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烧灼,像是有人拿刀生生剖开了他的心脏,鲜活的那一半被新棠带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个不断燃烧的躯壳。
二楼的客房里,长叶躺在地上,身边的包袱有被拉扯的痕迹,几件眼熟的衣服从里面慌乱的露了出来,董掌柜在榻上睡得无知无觉,榻边七倒八歪的横躺着几只小凳子,整个房间乱得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打斗。
东西俱在,独独不见了新棠的贴身物件儿,看来人真的是自己走的。太子奇怪自己此刻竟然如此的冷静,冷静得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她。
地上的长叶有转醒的迹象,太子脚步微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蹲下身来叫她,“长叶!长叶!”
可长叶一丝反应也无。
太子眼红如血,手上聚力,指间的衣裳悄无声息的碎成了粉末,在空中四处飘散。他四下打量长叶,把人翻了个身查看了一番,在后颈发现了击打的痕迹。
“应急!”太子高声叫道。
“奴才在。”应急在太子查看房间的时候,已经候在了外面。
太子转身,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你说你刚到的时候,屋内便不见了新棠?”
应急面不改色,“回殿下,是。”
“很好,那你跟本殿下说说,一个没有内力的姑娘家如何能打得过一个身负武功的练家子和一个身体强健的男人?”
“还是说,新棠一直有功夫,她和你其中有一个人对本殿下撒了谎?”
应急从未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太子,他虽强装镇定可背后却布满了冷汗,“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新棠姑娘历来聪明,心思七窍玲珑,奴才所想不及姑娘万千之一,不敢妄加揣测。”
“住嘴!”太子有些暴戾的制止了他,不想再听下去,听得越多就越是抑制不住痛意。好一个七窍玲珑,好一个聪明通透,她的所有言不由衷、所有的玲珑心肝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带着目的猝不及防的出现,又挥一挥手不带感情的离开。
她何时问过他。
太子忽然间出手挥向应急,连带着掌风扫过的地方皆成碎片,原本还算齐整的屋内眨眼间一片狼藉。
应急重重的跌落在角落里,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
太子背对着他,冷然道,“你回去吧。”
这是要留在宫外找人吗?
应急弯着身子晃了几晃,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蹒跚着复又跪到太子面前,“奴才跟着殿下一起回宫。”
“本殿下不喜欢多话的人,这是最后一次。”
应急面色晦暗,他自知一次不忠已是罪可当诛,可他绝不能让殿下在关键时候意气用事,宫里的这阵风波过去,他定以死谢罪。
“殿下,今日这番话,奴才拼死也要说。奴才知道您喜爱新棠姑娘,可黎家满门皆是死于陛下的一旨诏书,新棠姑娘在宫里的时候,奴才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这次她既然选择了她想走的路,殿下何不就此成全了她,就算强留在身边,也未必会是殿下希望看到的局面。”
今日这一番话若是从应缓嘴里说出来,太子丝毫不会有一丝波动,可应急向来是奉行少说多做,是他身边最忠心的一个。世人皆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道真的是他一直陷在假象与漩涡中吗?
“只在她在本殿下身边,才是成全。”
就算是假象,他也要让这个假象成真。
“殿下,宫里还有好些事情等着您处理,若是晚了又过了陛下的眼,那咱们的所作所为便会前功尽弃,请殿下三思啊。”
赵贵妃小产的消息加上建安帝这道突如其来针对太子的旨意,怎么看都透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来,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殿下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难保不会将情况恶化,绝不能率性而为。
太子的身体像是无形中上了把锁,他的背影看起来分外的落寞,新棠这一走,把他对这宫里唯一一点美好的向往全都抹杀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道再回到那个地方还有什么意义。
“罢了。”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留下,务必尽快给本殿下打探到新棠的踪迹,一旦有了消息立刻禀报。”
“奴才定不辱使命。”
......
新棠是在两天前从福临天下出走的。
客房在二楼,窗户刚好和太子那间一样,对着街。她用床单拧了绳子,从窗户抛出去,顺着墙根滑到了地上。人落地的时候,绳子还挂着,她知道是长叶在那头紧紧的帮她抓着,其实按照她的原计划,只要长叶不阻拦她就是在帮她了,毕竟长叶是太子派来跟着她的。
新棠这两天没走远,就在福临天下对面的酒楼里订了间房,据她观察,对面那家酒楼和福临天下一直存在恶性竞争关系,她的到来不仅不会暴露身份,反而成了最好的庇护所。
眼皮子底下是盲区,跟旁观者清是一个道理。
把窗户略开一个小缝,便能清晰的看到福临天下的景象,只要外面有车马的动静,她都会小心的往外面看一看,不是为太子的行踪,只是想知道长叶的情况——若是太子真的迁怒于长叶到了杀她性命的地步,那她不得不回去。
忐忑的等了两天,晌午的时候终于有了车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