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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斟听见楼下声音平息,脚步声渐近,又远了,而后又近了。梁怀玉扒拉着门框,半张脸可怜兮兮,“要不你还是报一报我的半个救命之恩吧。”
她说完进了门,将门反锁,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头问道:“陈大人,你的狗把六皇子咬了,你要负责。”
陈斟呵了声:“李珩?他今晚也在?他性格软弱,又愚钝,不会跟你算账的。”
原来六皇子叫李珩。软弱?又愚钝?她将这些词和那张脸对了对号,啊,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梁怀玉将信将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陈大人,您今晚不会打算留在这儿吧?”
陈斟饶有趣味,反问她:“若是你想让我留宿,我可以考虑考虑。”
梁怀玉笑得谄媚:“小店没有多余的卧房了,若是您要留在这儿,就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上了。”
陈斟眼神微变,“过会儿薛冰会来接我回府。”
梁怀玉不便待太久,她还要去哄唇红齿白的六皇子呢。她结束对话,准备起身离开,伸手开门的瞬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对陈斟说:“陈大人,您看半个救命之恩,五十两如何?”
陈斟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梁怀玉出了陈斟的门,顺手将门带上,清了清嗓子,敲六皇子的门。
六皇子半边屁股坐在凳子边上,一脸忍痛,见她来了,立刻装得正儿八经。
梁怀玉有些好笑,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端出她老板娘的腔调:“六皇子,大夫马上就来了。今天晚上的事,实在是对不住。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六皇子考虑了片刻,咳了咳,“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告诉我,那位姑娘的芳名。”
噗。
梁怀玉想起陈斟的评价,更加好笑,可惜不能表露分毫,只好连连点头:“多谢六皇子海涵,想必云瑶姑娘也会感激不尽的。”
“云瑶。”六皇子重复了一遍,大笑,“好名字,云上仙子,瑶池仙女,与那位姑娘甚是相配。”
看得出来六皇子很中意云瑶,梁怀玉隐隐为云瑶担心,倘若六皇子想对云瑶做什么……
这一家人,太子好色,六皇子也好色,一家子的色胚。
大夫终于姗姗来迟,给六皇子诊了脉,只说被狗咬可大可小,不可忽视,还得先观察观察,又开了好些药。
天色愈晚,繁华落幕,不少客人已经回家。六皇子的随从也催促他回宫,梁怀玉送完客人,才想起来楼上把陈首辅给晾着了。
上了楼,房中除了一室凄清,陈斟已见踪影。想来是薛冰来了,自行回了府。
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字迹迥劲有力:五十两银子先欠着。
纸条上压着一块玉佩,不是之前那一块。成色一般,甚至算差,梁怀玉拿起来看了看,绳子有磨损,不管怎么看,都不值五十两。
梁怀玉将玉佩收入囊中,将字条烧毁,起身去寻云瑶。
云瑶在院中站着,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怀玉咳嗽一声,云瑶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冷美人包袱不能丢。
梁怀玉主动开口:“今日除了六皇子,还有许许多多的权贵。以你的聪慧,不会不知道,你惊才绝艳,在京城,日子不太会好过。”富贵或许不缺,但依她对云瑶的观察,空有富贵不得自由,她不会好过。
云瑶语气淡淡:“或许吧。”说完径自进了卧房。
梁怀玉看着她的背影,又望了望月亮,美人人设不倒啊。
☆、第十章
有了昨夜的火爆,白天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可惜梁怀玉和云瑶商量过,白天她不需要出面。梁怀玉干脆关了门,白天不开张。
云瑶迟早要离开,她们要想立得住脚跟,就得抓住现在的客人。权贵们习惯了声色犬马,普通的歌姬舞姬对他们而言都没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一点梁怀玉早已经想到,她也已经托人去寻一些合适的歌姬舞姬。
梁怀玉闲得无聊,将碗翻过来转过去打发时间,一个没拿稳,碗顺着桌沿飞了出去,应声而碎。
梁清原本在埋着头做事情,突然听得这么一声,焦急地过来,“掌柜的,你小心些,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语气里有责备,更多的是关怀。
其实梁怀玉关于爷爷的记忆并不是很多,只记得她小的时候,她爷爷总是不苟言笑。加上又去世得早,她和爷爷,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她看着梁清小大人一般,皱着眉头数落她,突然笑了。现在这么可爱,以后这么严肃?
她蹲下来收拾碎片,被梁清制止:“掌柜的,你放下吧,我来。”
梁怀玉吐了吐舌头,这时正好门口有声音,她转头便看见闲北的脸。闲北正向着她走过来,她半抬手,正欲打招呼。闲北越过她,叫了一声“梁姑娘”。
她看过去,正好云瑶牵着狗哥走出来。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喜该悲。
她和云瑶,长相八竿子打不着。这也能认错?
难道是她长了张大众脸?
梁怀玉心里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云瑶同样不知所以,看了眼梁怀玉,闲北竹筒倒豆子一般,不给她机会开口。
“梁姑娘,好久不见了,怎么感觉你比之前更漂亮了。啊也不对,梁姑娘一直都很漂亮的嘛。我说错话了,对不住啊梁姑娘。梁姑娘这是要去遛狗?主子让我来牵狗回去,顺便让我将这个给你。”闲北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塞到云瑶手中,又从她手里接过狗哥的引绳,动作一气呵成。,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云瑶是一贯的一张冷脸,闲北又道:“梁姑娘今日心情是不是不大好?”
梁怀玉走过来,故意咳嗽了几声:“咳咳咳,我才是梁姑娘,闲护卫,您这眼神不大好啊。”
闲北双眼微瞪,看了看云瑶,又看了看梁怀玉,挠了挠头。“这……不好意思啊,梁姑娘,我……我打小有一毛病,记不太住别人的脸,哈哈……哈哈哈。”
“没事,您是贵人。贵人多忘事嘛。”梁怀玉摇了摇头,从云瑶手里拿过那张纸,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她的卖身契。
不过,说好一个月,如今才十日?
难道是报答她昨夜的半个救命之恩?
她迅速打开看了眼,的确是她的卖身契。又迅速折好收进袖中。
“那我先走了,梁姑娘再见。”闲北扯了扯狗哥的引绳,没扯动。狗哥又绕着云瑶转了一圈在她身边蹭了蹭,留下一个依依不舍的眼神。
闲北有些尴尬,“旺财就是比较喜欢美人,可见梁姑娘称得上美人。”
原来狗哥名叫旺财,这名字好,十分霸气。
梁怀玉手握成拳,虚掩着嘴闷笑一声:“闲护卫,我才是梁姑娘。”
闲北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瞧我这人。”他牵着旺财离开,走了好远又突然回头,似乎是在疑惑她们俩的样子。
梁怀玉忍俊不禁。
等闲北走远了,云瑶才淡淡地瞥了梁怀玉一眼,径自斟了一杯茶,“昨天晚上,赚了多少钱?”
即便是斟茶这种小事,她做起来也赏心悦目。
梁怀玉走到她旁边坐下,“刚好抵之前的成本。”
云瑶垂下眼帘,泯了一口茶,“行。”
照这个势头,不出十日,云瑶便可以离开。以她的聪明以及容貌,实在没道理还会被人以卖身契相威胁。这当中有何曲折,梁怀玉虽有一些好奇,却不敢问。若是问到别人伤心事,那可太冒犯了。
云瑶喝了茶,问了这么一句话,又回了后院。
之后几日,生意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有些权贵一连几日都来,还带着朋友一起来。就这么过了十几天,客人算是有了巩固。醉月坊三个字,也算有了些名气。
按日子,云瑶早就帮她赚够了一百两,却迟迟没问她要卖身契。她不问,梁怀玉只好主动开口。
“云瑶姑娘的卖身契。”梁怀玉笑了笑,将卖身契递上。
云瑶看也没看,接过来,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梁怀玉耸了耸肩,问她:“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云瑶答:“我若是留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开心?”
梁怀玉点头:“当然开心,钱谁不喜欢?”
云瑶道:“那我便留下。”
梁怀玉有些意外,笑得眉眼弯弯,“多谢。”
云瑶没答,指尖划过琴弦,琴声从她指尖漏出,无悲无喜。
她们已经相处了一些时日,梁怀玉却觉得自己从来没看透过云瑶。云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成日里兴致缺缺,冷着一张脸。可她又觉得,云瑶有执念。
这执念是什么?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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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最近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醉月坊了。
生意太好,梁怀玉每日忙得不行,第一次开始嫌弃赚钱太多。
梁怀玉伸了个懒腰,躲在自己的空间里,打了个哈欠。这是一处幽静的走廊,关了门,没人会过来。从她这里,从看见醉月坊的门口。
她打了个哈欠,一低头,便看见了陈斟的马车。这马车她印象很深刻,因为她撞过,还被骂了。她当时还心想,这人肯定不是话本里的主角。到今日她才明白,何止啊,女主角也不是她。